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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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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斑驳,终末的蝉声正鸣响生命最后的高歌。

    池息照静静地盯着文鹄清,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散发着寒气。

    “本王的床榻塌了,今日与你凑合一晚。”

    文鹄清说得轻巧,眼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大步走到床榻前坐下。

    池息照惊恐,苍白的小脸在柔和的微光下显得无助。她只穿着薄薄的寝袍,纤细的轮廓若隐若现,款步时的腰肢如火烛摇曳袅袅,有种呼之欲出的美。

    她停在文鹄清面前,声音中裹挟着细碎的不安:“你去隔壁屋子打个地铺就好,男子汉大丈夫,与我一个娘子挤在一处算什么?”

    文鹄清冷冷地将眼神抛给她,修长的手端过卧鸟架子上的灯烛,暖黄洒在那双手凸起的骨头阴影处,又在灯烛被放到地上后脱手而去。

    池息照疑惑地蹲下去看,发霉腐蚀的地板上有一坨坨木屑,再侧着从地板间的缝隙中瞧,一群白蚁密密麻麻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偶尔还飞起来作祟。

    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所以过暗的环境让她没注意到地板里令人浑身不适的尺虫们。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缓缓抬头望向文鹄清,眸中泛着涟漪,她现在生怕起身惊扰了白蚁。

    常年在外奔波,她倒不怕寻常尺虫,可唯独见到又小又难捉的飞虫时汗毛耸立,眼下的白蚁恰好属于飞虫一类。

    “你怕白蚁?”文鹄清清冽的声音中夹杂着困惑。

    池息照愣住,难道真千金与她浑然相反,完全不怕尺虫吗?她故作镇定地昂了昂下颌,露出勉强的微笑:“怎么会,只是看着密密麻麻一堆,有点瘆人。”

    她紧绷着双腿和脊背,想要缓缓起身,可是一只白蚁倏地扑来,吓得她捏紧嗓子尖叫一声。慌乱下不假思索,径直朝文鹄清的怀里栽去。

    她情急之下掩耳盗铃,浑然没了往日的机智手段,只能干巴巴地紧紧抓住文鹄清的衣衫,阖紧双眼将头埋在他衣领间。

    雪兰的气味与她撞个满怀,慢慢将她紧张害怕的情绪平复下来,柔柔纤指也从蜷缩状慢慢展开,恢复红润的颜色。

    那刻她想着,让文鹄清勉强住一晚也不是不行,毕竟她也只是个不会打飞虫的娘子而已!

    “啧”

    池息照听见一声又冷又沉地咂嘴声,以为是自己失态地言行出糗,尴尬地从文鹄清怀里自觉挪了出去,又偷偷用余光瞥了眼文鹄清。

    她看见板坐着的文鹄清并非如看猴一般看她,而是单手碾死了那只刚刚准备扑向她的白蚁,有些嫌弃地把压瘪的白蚁从掌心弹了出去。

    她是错怪文鹄清了,暗下决心今天要大发慈悲地将半边床榻让给文鹄清,于是抿唇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搬来我屋歇息吧,我也不是小气之人。”

    文鹄清像是已然看透她的模样,起身后含颌看向她,挑眉言道:“是么?”

    池息照凝噎,笑眯眯地挽住他的胳膊,义正言辞:“东西多,凌王矜贵之躯怎可拿那么多东西,我替你分担一些。”

    最后文鹄清拿着被褥,池息照拿着硬枕,将床榻的布局稍微变动了一下,大功告成。二人虽躺一处,但不同褥不同枕。

    池息照靠近灯架,俯身细细地将幽幽火烛芯剪断。火苗顷刻而灭,房间立刻被漆黑吞噬,视野只能看到窗棂外洒进来的月光。

    她轻轻地褪去鞋子躺在床榻上,身子十分紧促,寂静中文鹄清的呼吸声均匀清晰,与她不过几寸之距。

    她慢慢地侧过身子,将后背冲向他。可老旧的床板连微微动静都禁不住,吱吱作响的声音在空气中凝结。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却让她感觉温度翻涌着升高。

    白皙的脖颈从耳根处扩散红晕,又薄又细腻的肌肤白里透红,在潮与热的加持下暗藏玄机。

    可她清醒得很,明白文鹄清是她偷天换日的一道难关,而这道难关似乎也没多么真诚,对真千金玉婵的爱意下藏匿着让她无法信任的秘密。

    竹林故意埋上的脚印、脖颈的血痕、弃城与桑丘、他与青燎的相似

    不知不觉中,思绪开始混沌,最后她慢慢睡去。

    梦里,池息照回到了九岁那年。

    冬日飘雪,府中送来了一批极好看的红梅,书房中嫡出孩子们在琅琅读书,她在窗棂外趴着瑟瑟发抖。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红紫的手僵硬得难以弯曲,她便捂在嘴上呼气取暖,冻得直跺脚。

    直到一件珀色裘衣搭到了她身上,浑身被暖暖的热气覆盖。她回眸看去,看见了舞象之年的谢迟升。

    谢迟升是茶商之子,云游天下随父母经商。大文文人志士皆有饮茶的风俗,闺阁之女也常以品鉴新茶为由聚在一处。

    池息照的父亲作为县令的佐吏,通过县城的茶叶贸易赚了油水,故与谢迟升父母关系不错。

    谢迟升玉树临风,温润和善,连眉目都像春日的溪流温柔。只要他瞧一眼,街边的少女便会脸颊晕上落霞。若非商贾地位低官宦一头,恐怕无数名门贵女都愿嫁给他了。

    池息照第一次见到他,没工夫思考他是谁,只知道他给了她难得的温暖,也是唯一不嫌弃她庶出身份的人。

    “阿照,怎么在这里趴着?”他问道。

    池息照歪头困惑:“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的姓名?”

    谢迟升微微张开了嘴,有些惊讶的样子,可很快收起了情绪,笑着答道:“我是谢迟升,迟到的迟,旭日东升的升。”

    池息照的眸中闪过细碎的光,皑皑雪花映射在瞳仁中更显透亮。她很少笑,大多时候为了讨好嫡出一家子,只能面无表情地默默生活,以防止她任何小情绪被揪住不放。

    可今天她的笑意是渐渐扬起的,毫无生机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他像是天上来的神仙,像是她生命里迟到的太阳。

    她早就知道父亲不想要她了,想要早早将她嫁作谢迟升的妾侍,以换取更多与谢家合作的所得。可惜谢家不考虑让谢迟升娶妻纳妾,就作罢了。

    池息照叹了口气,衣袖被窗檐的积雪浸湿,缩进裘衣之中:“有些字还不认得,若想求学就不能怕吃苦,只好在此处偷学。”

    她浓密的眼睫上挂满雪花,模糊住看他的视线。她感觉腕骨处被一股温热握住,抬眸间,谢迟升就拉着她的手,二人一前一后跑进房间里。

    “哪里不会,我来教你。”

    谢迟升将她拢在案几前,翻开书页要她去指。她指一个,他便教她一个。

    “这个字念什么?”

    “它有两个读音,可以是缝合,也可以是缝隙。一字两音,又完全相反。此处,便是绣娘将黑白两张布缝合在一起。”

    池息照恍然大悟,惊讶于同样一个字竟能天各一方,满眼仰慕。如此儿郎,若叫她做妻做妾,她也是愿意的。

    每个黎明,池息照都守在府门前,等着那辆载着茶叶的马车停下。里面的少年像是一缕暖阳,将她凛冬的所有苦楚统统驱散。

    他也带来许多种茶教她品鉴,这样日后那些贵女登门就不会再嘲笑她。

    各式各样的茶沏好放在她面前,她按照谢迟升教她的礼仪,规规矩矩观色察形,近鼻嗅香,最后细细品茗。

    “如何,你最中意哪种茶?”袅袅热气遮住了他的面庞,只能听见温和悦耳的声音,如涓涓细流般流进她的耳畔。

    池息照努力思考,豁然开朗道:“我喜欢毛尖,有一股很温柔的香气,暖暖的像你一样!”

    此后的品茶会上,池息照一鸣惊人,名门贵女再不敢以此嘲讽她。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直起身子做人了,看着那些个嘲讽过她的贵女们,心中畅意。

    临行前,谢迟升故意藏着什么,兴高采烈地来到池息照跟前,眸光像载着万千星河的小船,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扑上去抢,一个踉跄滑倒,将谢迟升一并拽倒了。两人栽进软绵绵的雪堆里,相视一笑。

    池息照趁他不注意,连忙拿过他藏着的东西,拆开发现竟是她想要许久的毫毛笔和墨砚。

    她鼻尖一酸,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滴滴答答地哭了起来,猛地抱住了谢迟升。

    “阿升,为何待我这么好。”

    谢迟升轻轻抚上她的后背,将她揽在怀中,温柔的声音像一盏清茶那般澄澈:

    “你是天底下最坚韧、聪慧的小娘子,我愿做识千里马的伯乐、高山流水的知己。总有一天你会从这四方矮小的府邸走出去,倘若那时能是你与我并肩行过江山万里,再好不过了。”

    池息照没想过那么多天高水长的事情,可内心却被谢迟升所说的话埋下了种子,她想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和心中最美好的人并肩而行了,无论是什么身份。

    与谢迟升告别后,他所乘的马车越走越远,像是一缕青烟飘到天上。可这缕烟从小小一缕,慢慢扩散开来,最后遮住了整片天。

    她闻见了呛鼻的味道,那些烟雾像是倾盆大雨一般滚下,让她呼吸困难。

    “池息照!”

    耳畔传来了一个冰冷凛冽的声音喊她,池息照觉得这是与毛尖完全相反的老曼峨古树茶,苦得清冽纯粹,让人望而生怯。

    她转身去看,只有声音不见人影。再回神,四周没了府邸和花草,只剩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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