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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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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淮眯着眼睛慢慢将手里的誊录看完,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叹口气道:“程若愚这连篇说话,你确实都记下来了,一字不错。一晚上没睡?”

    方维拱手道:“督公吩咐下来的事,小人自当尽力。”

    黄淮用手指敲着这一沓纸张,道:“可惜可惜。可惜这程若愚,也算是个少年进士,原以为聪明伶俐一点就通,谁知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人。”

    方维点点头,道:“他一看便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死脑筋,若不是这样死脑筋,也惹不出这样大的祸事。”

    黄淮道:“我原想救他一命,他却字字句句往宫里攀扯,倒教我说什么好呢。”

    方维听了,便不敢言语。黄淮也不理会他,将誊录后面的文字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道:“这满篇的胡言乱语,好生叫我为难。我倒是有心要打老鼠呢,又怕伤了玉瓶儿,将给宫里办事的好几千人都伤了。万岁爷今日急等着我回话,这倒叫我怎么去面圣呢。”又喝了两口茶,咬着牙道:“说到底,还是怪高俭办事不利,自己周身还没洗干净,又巴巴地去招惹程若愚做什么,想演一出忠心护主,现弄得程若愚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连带我们也跟着吃挂落。”

    黄淮站了起来,在值房里来回转了两圈,见方维只是站在下面低着头一声不出,笑了一下,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方维道:“小人倒有个法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黄淮道:“讲。”

    方维道:“小人以为,不如督公将这份誊录给老祖宗看过之后,再行决断。”

    黄淮冷笑道:“圣上交办给我的事,也要他来插一脚吗?”

    方维指了一指誊录,笑道:“这份供状,督公看了既然为难,倒不如让别人一起为难。想必老祖宗看了,更加为难。”

    黄淮听了,愣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盯着方维道:“说下去。”

    方维道:“高俭是老祖宗的干儿子,这些年来在江南办事也算得力,自然是要全力保下来的,连带什么太湖鱼、君山茶,这都是宫里十几年来的事,只要他知道了,便不能不管。督公只需将供状拿给老祖宗过目,说昨夜到北镇抚司问话,问出许多谋大逆的言语,深感不安,请他决断,先就赚了一个人情。至于这份供状,怎么改,怎么呈送,那都是老祖宗的意思。督公只需将这份誊录留着,圣上若是不问,这事就揭过不提。圣上若是追问,便是老祖宗让这样改的,横竖都有话说。”

    黄淮点头道:“很好。只是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缺漏之处。”

    方维拱手道:“请督公明示。”

    黄淮道:“这份誊录,虽是供状,实则程若愚并未当场画押,在场你、我、陆耀三个人,陆耀大可以推脱。”

    方维道:“小人揣测圣意,实在大不敬。只是圣上要的若是供状,早已让北镇抚司将打着问出来的状子递上去了,也不怕没有画押。”

    黄淮听着便笑了,道:“你心机深沉如此。”

    方维拱手道:“小人不敢。”

    黄淮见他神色惶恐,笑道:“你不必害怕,心机深沉,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在宫里。”

    黄淮带着方维在陈镇门前候着,约莫半炷香的工夫,便有小宦官打起帘子让他们进去。陈镇屏退了左右,黄淮上前行了礼,道:“回老祖宗的话,昨日夜里圣上忽然想起了程若愚的事,交代我去北镇抚司问他的话。谁料这人胆大包天,竟是口出悖逆之言,实在是听不得。现下圣上专等着我去回话,我见这程若愚的话里话外,牵扯宫里的事甚多,自然不敢擅专,特来请老祖宗的示下。”便躬身将誊录递了上去。

    陈镇扫了他们一眼,翻着看完了,沉吟道:“这种悖逆不堪的言语,如何能够污了圣上的耳目。况且这只是他一家之言,又无佐证,到时候又是一桩无头的公案。”

    黄淮道:“老祖宗说的极是。圣上日理万机,现下南北战事都正是吃紧的时候,怎能再为些茶叶活鱼的小事,连累圣上忧心。”

    陈镇道:“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便得想个法子。”默思了一阵子,招手叫方维道:“你过来。”

    方维行了礼,走到他桌子前面。陈镇将案上的笔墨纸砚推到了另一边,指着道:“你就在这写罢,照我说的意思写。”又喝了口茶,一字一句地道:“便说江阴原本富庶,近年来,因倭寇滋扰,商贾稀少,民生凋敝。倭寇动辄掳掠杀人,抗倭所用军需粮草,多有短缺。程若愚因连日筹措军饷,疲于奔命,不留心记错了贡茶的时限,被高俭申斥,故而作歌以泄私愤。数月以来,他已知辜负圣望,追悔莫及,惟愿圣上开恩,免他死罪。”

    方维听了陈镇的话,心中已有主张,沉吟之际暗暗打了腹稿,吸了一口气便提笔写来。陈镇与黄淮一左一右,看着他一气呵成,连贯通达,暗暗点头。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方维便写完了,双手呈送上去。

    陈镇读了,点头道:“很好,都写到了。尤其是他追悔之意,殊为痛切。”又指给黄淮看。黄淮道:“是好文章,也全赖老祖宗宅心仁厚,连程若愚这样的冥顽不灵之辈,也设法予以保全。”

    陈镇摆摆手道:“罢了,你今日先就这样回圣上的话,其他的容后再议吧。”又指着誊录叫方维道:“把原来的这份东西烧了,这种悖逆不道的妄言,留不得。”

    方维便把灯里的蜡烛取了下来,将誊录点燃了,扔到铜盆里,眼看着火苗窜起来,将纸张连同字迹一起烧尽了。

    陈镇道:“兴献王府倒是个出人才的地方,看你年纪轻轻,这样会做事。”

    方维道:“老祖宗谬赞了,小人不过是承蒙老祖宗的教诲,自己用心了些,只是小人资质愚钝,便是怎么费力,也赶不上老祖宗的万一。”

    陈镇便笑一笑,端起茶来,示意黄淮与方维退下了。待走得远了,方维轻声道:“那份誊录,小人还能再默一份出来,只是程若愚,还是活着的好。”

    黄淮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方维又默写了一遍,亲自送到黄淮值房去。黄淮见他两日一夜未休,也叫他回去。正好文书房发下来了端午节的赏银,方维得了五两银子,便揣在怀里,提着一盏灯笼,出了宫门。

    二更天他到了家,敲门是郑祥来开门。他问:“怎么是你?”

    郑祥道:“我原是让大哥一起回家里来过端午节的,他说万岁爷过两天要到西山玉清观里打三天平安醮,司设监整理天子仪仗的缺人,叫他去帮忙了,一时回不来。我好不容易回家里来,干爹你也不在。”

    方维点点头道:“雄黄酒喝了?”

    郑祥笑道:“喝了。过水面也吃了。”又给他看手臂上的五色丝线,“干爹吃饭了没,要不要把玉贞姐姐叫起来做点东西吃。”

    方维看了一眼,见卢玉贞屋里灭了灯,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在宫里面吃过来的。”又问:“内书堂放榜没有?”

    郑祥道:“还没有呢,我托我们掌司打听了,还没定。”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干爹,我们白天出去逛了,也给你买了东西。”

    方维捏捏他的脸,笑道:“好孩子,去睡吧。”自己进了堂屋点了油灯,见桌上放着一包点心,打开来看,是饽饽铺里买的枣泥饼。方维笑了起来,慢慢地吃了一个。又从吊子里面倒了些水在铜盆里,胡乱洗了洗,便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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