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后悔
点点星光缀在暗夜幕布上，缥缈薄云将明亮的月轮盖了个彻底。
凉风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掀起一阵寒凉，周身的温度降低，恒姝已经分不清是身体上的冷，还是内心的冰凉。
恒姝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上次他为了救自己，不顾性命闯入魔族，今日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失踪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行，她要问个清楚。
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她要找他问清楚。
灯灭只是一瞬，恒姝知道他还未入睡，便一路小跑到他寝殿门口。
“涟歧！”
寂静的夜里，她这声喊叫便显得格外明晰，格外响亮。
她用力拍了拍寝殿的门，“你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门声愈来愈大。
许是觉得殿外人太过吵闹，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屋内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与你无话可说。”
说罢，屋内传出一团暗色气体，紧接着就看到一圈薄弱的水纹结界将殿门一丈之外全部罩得密不透风。
恒姝被这圈结界弹到几米开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即将摔倒之前，被一个人揽住。
身子被人捞着，恒姝以为是涟歧于心不忍将自己接住了，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她正欲开口，谁知转头看到的是一个女人，重霜。
只见远处一团黑色球体如冷风一般，夹杂着微弱煞气，朝二人站着的方向飞速袭来。
重霜直勾勾看着那团气体朝这边来，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本以为是城主用来对付恒姝的，她刚想放松警惕，便感觉到那道魔气朝自己手上打来。
火辣辣的感觉从手背传到小臂，她吃痛地闷声一哼，随即松开了抱着恒姝的手。
恒姝失去身后人支撑，一下摔坐在地。
涟歧透过结界一直注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眼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深黑的眸中闪过一抹贪足。
捉弄人的感觉竟是如此奇妙的。
殿外，恒姝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轻拍了下衣衫后沾着的尘土。
随后便听见屋内传出一声阴冷的嗓音:“今后若再出现在我眼前，便不是今日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极其陌生。
恒姝轻皱了下眉头，面上有些倔强，她又向结界边靠了几步。
站在结界旁，她眼底浮着不可置信，说话间都带着忧伤:“我不信，你不会伤我的。”
“涟歧，你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想不通涟歧为何变了性子。
“倘若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与我说，我可以帮你……”
涟歧语气有些不耐烦，冷冷地打断她:“还要我再说一遍？”
“若不想死，便滚出城主府！”
狠厉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恒姝头顶，恒姝眼中的光亮消失，尽数换成了失落。
她整个人站不稳脚跟，全身上下浮浮沉沉，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是恒姝遇见涟歧以来，听见他第一次说如此重的话。
经方才涟歧那一掌，重霜本想借题发挥，对恒姝落井下石，却又听见他对恒姝说如此狠话，她忽然有些同情恒姝。
恒姝单手抚上那层结界，被荡远了些距离。她失魂落魄地愣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重霜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提了几个度，确保恒姝与涟歧都能听见:
“我劝姑娘趁早离开，莫要在此自讨没趣。”
她顿了顿又说:“你我皆知，惹怒了城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恒姝被她两这句话唤醒，抬眸看了看闭得严严实实的寝殿，而后垂下眼睫，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讨没趣是失去理智的人才会做的事，她应该做个聪敏的人。
想到这儿，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寝殿，而后收回视线，抬步离开了城主府。
腰间的佩剑与衣服上的玉坠碰撞，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传入耳骨，恒姝才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
眼下涟歧这样抗拒她，试探命魂一事又要延后了。
恒姝走得早，便也没看到，屋内人开了一道窗，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眼神深情又忧郁，不像是他冷漠这些年该有的情绪。
重霜在远处冷着脸看着这一幕，涟歧心里明明很不舍，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结界已经解了，她不明白，便走到窗外看着他问了一句：
“主上，您为何”要如此对恒姝？
“或许他说得对。”
涟歧淡淡道了一句，语气极小，仿佛在自言自语。
重霜看着涟歧追问道：“他？”
“是谁？”
涟歧收回视线，面上恢复冷漠，闭着嘴没有回答重霜的问题。
只是他自己心里知晓，魔尊说得对。
他二人本就不该纠缠，不该有什么关系，免得日后耽误正事。
所以他今日，便与她提前做个了断。
重霜白日里在外做事，便不知道涟歧见过魔尊一事。
傍晚她刚回到青韵便得知涟歧要回城主府的消息，那时她还有些疑惑涟歧为何提前回府。
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懂，涟歧为何回来将恒姝赶走。
恒姝在樊心城游荡了好些时辰，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暗夜渐凉，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微弱的孤寂感，便回了龙族秘境。
恒姝回到首阳山后，岚拾在正殿办公，见她回来便一脸震惊。还未开口与她打招呼，便听到她有气无力地唤他：“岚拾。”
“今日我见到涟歧了。”她淡淡地说。
岚拾眼眸瞪大，双重疑惑，缓缓走过去站在她身侧，道：“这是好事啊！你为何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恒姝一提起这件事便想起方才那一摔。她有些委屈，声音都柔了不少：“涟歧失踪多日，今日回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我冷言冷语，还将我从城主府赶了出来。”
此事有些出乎岚拾的意料，他蓦地放声喊道：“什么？他将你赶了出来？！”
“我去找他谈谈。”
岚拾说着便向外走去，气势汹汹的架势拦都拦不住。
恒姝反应了一秒他已经走远了，她连忙瞬移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轻摇了下头，眉眼中带着祈求：“别去。”
“可能是他今日心情不好才会动怒，等明日他消了气，我再去找他。”
见恒姝如此，岚拾没继续坚持，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垂头看着面带忧郁的女人，猜测道：“所以今日还没弄清楚他是不是枫棠的转世？”
恒姝点点头，“暂时没有。”
她顿了片刻又道：“我们不急于一时，明日再测也是可以的。”
这时殿外走进一个暗侍，将二人间原有的氛围打断。
他朝岚拾弯腰一拜，拱手道：“山神，近日摸出那魔物出来祸害人间的规律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转移了岚拾的注意力，这件事让他愁了许多天，如今终于有了进展。
思及此，他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沉声问道：“是何规律？”
暗侍匆匆看了一眼他们，缓缓说来：“回大人，亥时三刻。”
“每夜亥时三刻，那魔物便会择五户人家残害，近五日一直都是如此，只是每次选择的五户人家都分散在各个村子。”
他根据最近观测出的结论又推测道：“还有一点，这魔物貌似不是独自作案，是有同伙的。”
那些村民的被害时间一致，那魔物绝对有同伙帮衬。
恒姝眼皮一跳，追问一句：“有同伙？”
她心想，此魔物不简单，竟然能在龙族重兵严加看管的情况下不露出蛛丝马迹，还能全身而退。
他定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族人。
恒姝对此事涨了些兴致，她也想见识见识那魔物是何方神圣，“岚拾，你何时还会去搜查？”
“明日。”岚拾沉默片刻，看着恒姝又道：“既如此，那明日你陪我一起去捉拿魔物。”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暗中作怪。”
想起那些昏迷不醒的村民们，岚拾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愤恨。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恒姝早早起身便跑出了秘境。
她本想寻涟歧再与他聊聊，未曾想，昨日那主仆二人又不在府内，这次又来晚了。
恒姝就这样浑浑噩噩在秘境过了一整个白天，待入夜以后，她才将自己的情绪安抚好，随岚拾一起去了凡间村子里。
宁静的天边划过几颗星星，乌云渐渐将月亮藏了起来。
月黑风高夜，恒姝隐约觉得今日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从她出来时便感觉周身一股阴冷之气，还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些感觉直到她在一户人家外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一一应验。
玄色身影与夜融为了一体，分辨不出他的模样。
只见他手中遍布着黑色魔气，一团团渗入榻上躺着的百姓身上，榻上人在睡梦中嘤咛了几声，而后呼吸薄弱起来，彻底失去意识。
男人好似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
随意一抛，一团球状的魔气夹杂着猛烈的攻势与浓厚的杀气，直冲冲地朝二人面上袭来。
眼看那团气体快落到眼前，岚拾紧急抬手，袖中飞出一抹淡色仙力，对上魔气，二者相冲，纷纷消散化为烟雾，被风吹散。
薄薄的雾气敞开在四方，三人被眼前雾气挡住了视线。
随着最后一抹薄雾散尽，男人高大俊朗，如画中仙一般的身形彻底显露在眼前。
恒姝满眼的不可置信，嘴唇微张，被他的出现震惊到极致。
她后悔了。
早知今日会在此地见到他，她一定不会来这里。
那人一动不动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好似在怪罪他们打搅了他的好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
漫天的树叶摇曳声沙沙作响。
恒姝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两个音节：“涟、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