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归来
夕阳徐徐落下，暮色来临，狂风停止喧嚣，方圆几里目光可触之地纷纷化为平静，针落有声。
亮出那张底牌后，寂梧没再开口，站在一旁沉默地不发一言。
“苍邪？”
涟歧眼瞳暗了片刻，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嗓音沉郁又有几分疑惑。
他一直以为上古魔神这等人物仅存活于古书之中，未曾想竟真的存在于现世。
听方才寂梧所言，他身上有魔族祖神气息。
莫非救他的那位恩人便是魔尊口中的祖神？魔神苍邪？
不过在此之前，那位寄于他体内的救命恩人却是从未与他说过身份信息。
涟歧初见他时，他原身是小精灵模样，本以为他是某个精灵族的首领或是什么长老之类的身份，才会有那么强的力量。
现在看来，能拥有那种力量的人，身份不简单才是应该的。
不过，虽说他身上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但他褪去精灵原身后便只是一抹残魂，且是不能现身于世间的残魂。
那日涟歧被残害得奄奄一息时，魔神救他的条件便是让他做寄身，带魔神看遍人间山河。
他们还约定着待涟歧稳住根基后，要用世间邪气为魔神修炼出不死之身，待时机成熟后，魔神便会离开他的身体。
许是被逼上了绝路，涟歧又没有第二个选择，便同意了。
回首二人在外修炼那些年，涟歧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各处颠沛流离，那些惨绝人寰的日子亦是有魔神的陪伴才得以如此快速的成长。
自涟歧回到梵心城当任城主一位后，便一心筹谋为他找到归煞炼制身躯一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他二人之间是救命之恩。
想到这儿，涟歧忽然彻悟，若不是恒姝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或许现在已经为魔神炼出不死之身。
上古魔神可不是徒有虚名的，他的危险程度足矣颠覆世间。
此刻的涟歧只想加快进度，尽早与魔神断了关系，做回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参与三大族的纷争。
不过事情的发展已经逐渐偏离了他的计划。
前些时日从百姓身上抽取的阴邪之气完全不够供奉归煞，炼制不死之身一事便一拖再拖，迟迟没有起色。
只是……
涟歧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凝神打量着眼前男人。
寂梧的五官偏邪魅，乍一看有几分姿色。
此刻他面上带着笑意，还有少许诚意，一副很想与他结盟的表情。
涟歧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随意地抬眸便对上了他满含期待的眼睛，气氛莫名尴尬。
他轻咳了一下，而后故作镇定，沉声问道:“不知魔尊方才说的结盟是何意？”
寂梧听到他言语间仍有试探，就证明他对自己的信任程度还不够高。
想到可以让凡人之间敞开心扉的动作，他便开始活学活用。
百无聊赖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向涟歧身侧迈近一步，露出八颗牙齿朝涟歧微微一笑，道:“本座猜你取归煞的目的与本座用归煞想达成的愿望，是一致的。”
闻言，涟歧眉毛上挑了一下，貌似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
随即他大声道：“本座虽不知你为何会沾上魔神气息，但你与魔神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寂梧一想到百年前被诸天神捉住的魔神，整个人忽然焦虑起来。
他曾是魔神手下掌管一方军队的魔君，二人曾经有过将天下所有万物据为己有的目标。
若非是天界那群人总在他们面前阻拦，他们早已成为人间霸主了。
回忆起百年未见的魔神，寂梧胸间涌上一股酸楚，眼眶微微红了几分，心里愈发想念，“不知，本座可否见魔神一面？”
涟歧看懂了他的忧郁，虽说有些同情他，但现实挡在面前，涟歧不得不拒绝:“他如今只是一抹残魂，见不得光。”
夜色渐晚，周身气温降了一截。寂梧听完他所言，从脚底向上漫延出一股失落。
“既如此，那本座也不强求了，来日方长。”他叹息道。
涟歧没有搭话，面上依旧是冰冷冷的疏离模样，拒人千里之外。
寂梧盯着他漠视一切的面容看了几眼，忽而想起那日他闯入魔族将那女人救走的焦急又担心的样子。
不得不说，还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是他见不得有情人成双成对，实在是涟歧与那女人很不相配。
他撇了撇嘴，装成无所不知的神人，看着涟歧幽幽地道:“容本座再多一句嘴。”
见涟歧没有丝毫想打断的意思，他便继续说了:“你身边那个女人是龙族的人。”
“龙族向来不喜与魔族之人有联系。”
从今日起他二人便会联手，若被那女人知晓涟歧与自己一起共事，她一定会把涟歧一起排除在外。
方才一番肺腑之言，寂梧已经将他看做自己的人。
寂梧不想见涟歧为爱犯傻，便替他做了决定:“若你对她没什么感情，能断便尽早断了。”
“免得最后收不了场，耽误我们的大事。”他越说兴致越高。
方才那么多句话，涟歧好似只听见了他这句话一般，转眸看着他顿了一下，追问道:“我们？”
“我何时说要与你结盟了？”
涟歧语气薄弱，但其中隐藏着极淡的威压之力。
这回换作魔尊不明白了，他收起面上笑容，眉头皱了一下，“那你此言何意？”
“用归煞炼制魔神躯体，以我一人之力都绰绰有余。”涟歧冷笑一声，“魔尊说，我为何要与你结盟？”
“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归煞已经到他的手中，魔尊除了有几个魔军可以指挥使用，再也做不了其他贡献。所以在涟歧这里，魔尊于他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战友。
可有可无，那便不需要了。
涟歧说得很有道理，寂梧只烦闷了一瞬，便又摆出先前那种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模样。
“若本座猜得没错的话，近日有许多村民被人莫名其妙抽了阴气，可是你所为？”
涟歧掀起眼皮横了他一眼，懒懒道：“是又怎样？”
抽阴气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顶多昏睡几日便可恢复，不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村民便是遇害了。修仙各家知晓魔族来犯，也纷纷赶到出事地点一一查验。
若没有人掩盖罪证据，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查到涟歧身上，届时他想跑也跑不了。
这个时候，他就要发挥他的作用，“若本座说，本座有别的法子既可以让你取到邪气，还能不给你留下烂摊子，让人寻不到你的蛛丝马迹。”
他停了几秒，才道：“你可会考虑与本座结盟？”
“……”
恒姝将枫棠的本命剑系在腰间，以便随时查验涟歧的身份。
她回到涟歧的城主府决定再等他一日。若今日等不到涟歧，明日便出发寻他。
暗夜微深，恒姝织梦结束后还很清醒，涟歧还未回来，她抱着无聊的心境跑到城主府房顶上坐在，美其名曰，看星星。
皎洁月光幽幽地打在房顶瓦片上，照出阵阵光泽。
空中多出几片乌云，将月色隐藏，时而暗时而亮，还有几缕凉风，夹杂着初春枝叶发芽的清香，嗅一口便觉得舒适惬意。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恒姝垂首看过去，看到来人后，心中一惊。
失踪多日的涟歧带着重霜一起出现了。
喜悦涌上心头，恒姝一个顿身便从屋顶瞬移到地面，小跑到男人身侧，关心问道：“涟歧，你最近几日去哪儿了？”
涟歧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
三人站在院前一动不动，见涟歧还未有开口回答的迹象，恒姝极其自觉地便扯开了话题：
“对了，你失踪这几日，城外有许多百姓被魔物所伤昏迷不醒，这事你可知晓？”
许是魔尊先前说得那些话奏了效，涟歧如今一见到恒姝便觉得二人处于对立关系。
平日听不出别人话语中第二种气息的人，今日莫名会觉得女人的话中有话。
他暗色眸光蓦地聚在一处，紧紧盯着低他一头的女人，唇边挂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觉得我应该知晓？”
男人话语中的讽刺让恒姝有些不明所以，她缓缓抬眸对上他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疑惑道：“什么？”
“在你眼中，我应该知晓百姓被哪个魔物所伤？”涟歧冷声回道。
“你是在怀疑我？还是……”
恒姝整个人方才还沉浸在他归来的喜悦中，心中淡淡的情愫被男人几句话冲灭。
她神色认真地看着他，“我为何要怀疑你？我只是关心你，你突然失踪，我怕你遇到危险……”
见到女人的脸庞，涟歧心中的郁闷加重，他顾不得控制自己的语气，直接沉声道了一句：“无需你关心。”
说完他便绕过恒姝的身子，不管不顾地走进屋内。
闭门之前，他又唤了一声：“重霜！”
重霜跑到他寝殿门口，应声回答：“属下在！”
“将不相干的人赶出城主府。”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屋内燃着的那盏灯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