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朋友
恒姝撇下枫棠一股脑向外跑。
幽暗的夜黑不见底，轻纱如烟携着几只萤火虫，在竹林中驰骋，灵动的微光为暗夜缀了几颗繁星，如灯微微照亮小路。
直到跑出山洞很远，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洞穴。见无人跟过来，她放下心，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心一直跳个不停，手心微微冒汗。
恒姝分不清是方才跑得太快所致，还是枫棠那些突如其来的话所致。
心悦她。
他为何说得这样突然。
她方才又说什么了？是问他为什么保护自己。
恒姝静下心，回想起昨日她被槲寄生浆果隐身之时，枫棠毫不犹豫以血相救。往日种种关心，在枫棠说出‘心悦’二字时，他的心意，恒姝已全部明了。
但是，那又能怎样？
她觉得自己对枫棠，应该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况且，只要她与枫棠在一处，二人总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枫棠也一直因保护她而受伤。
恒姝睫毛微颤，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悔意。当初枫棠说要与她一起历练时，她应该婉拒的。若当初不同意与他一起，或许今日他便不会受伤，亦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思及此，恒姝突然不敢回去独自面对他。
她叹了口气，若是现在知道秘境出口在何处就好了……
恒姝双手环抱在胸前，左手摸到那块坚硬的玉石，一边伸手将它拿出来，仔细端详，一边又在想，造化弄人，为什么偏偏要去往首阳山才能出去？
这玉石又与这秘境有何关系？为何会带他们进来？
恒姝握住玉石，上面带着她衣间的温度，温润而泽，她眯起眸子静静沉思。心中明白，若想知道这一切，必须要从这块玉石上着手调查。
出来的太久，恒姝差点忘了自己是以什么理由跑出来的。
如若她现在有法力，便可直接替他疗伤。但她又庆幸自己失了法力，不然就真的被枫棠那几句话困在洞中了，暧昧上头，孤男寡女，想想总感觉默默的尴尬。
她低头寻找止血化瘀的草药，余光一闪，她瞥见几株狭长状的紫色小花。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它连根拔起，看到它底下的白芨根长得极好。
此物是白芨，她知晓白芨根可收敛止血，便将眼中看到的几株白芨尽数拔起。
其中一株白芨旁有一团淡淡的黑气，十分薄弱，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有东西。
好奇从恒姝的心底上涌上来，驱使着她抬腿，一步步向前走去。
青草根根分明，夹缝中那团黑气鬼鬼祟祟。恒姝弯腰细看，从那物体的背影能看出来，是精灵体。
这九座山除去不能正常出入的结界，其余都是万物修炼最佳之地。能在此处遇到精灵，恒姝忽然有种冲动，想将它带走。
只见那精灵浑身黢黑，在恒姝思考的这片刻时，那黝黑的身形渐渐薄弱，越来越透明。
恒姝悄悄移到那精灵身后，一把将它抓在手中。
在看到那个精灵的真正面貌时，恒姝五雷轰顶，像被劈了一般，呆呆愣在原地，狠狠震惊，语气微微颤抖：“魇灵？你怎会在此地？”
抓着他的手也愣在高处。
“萦梦仙子！”魇灵听到恒姝那熟悉的温柔声音，抬眼便看到那比原先更甚的绝美容颜。
自那次匆匆离别，人间十八年，天上十八天，恍如隔世。
魇灵一直以为恒姝被魔神残害，早已身陨，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恒姝愣神过后，眉眼含了一层冰，语气疏远地追问：“魔神呢？他在何处？”
“魔神下界后寻到了合适的躯体，便把我扔到这里，我也不知这是何地，更不知他去了何处。”
在天界见到恒姝的最后一面是被魔神带着的，知道她此刻定是被派下凡间捉拿魔神，魇灵十分认真地道歉：“仙子，对不起。”
恒姝发觉他的不对劲，“你……”
“我被魔神抽干仙力，困在此处无法出去。”
只见魇灵说完那句话，小小的精灵身子变得更加透明，似是要仙逝的征兆，恒姝不想他死，连忙划破手指，将血滴入他的唇。
鲜血入体，魇灵的精灵体不再透明，慢慢恢复，气息也在一点点向回收。
恒姝还是震惊，去愈果的神力如此强大，居然能让一个普通人的血变成济世救人的宝物。
她忍不住猜想，若是灵曜神君将其食之，那功法灵力必定可以更上一层楼，届时，魔神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可惜，去愈果被自己吃了。
恒姝将魇灵救回，亦是需要他继续为自己做事，“你可知魔神去了何处？”
“不知。”魇灵是实话实说，魔神得到那个少年的躯体后，抽出他的仙灵，便将他舍弃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若不是周围仙力浓厚，他抓住机会吸取日夜精华，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闻言，恒姝静静看着他，似是在考虑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仙子，您还会要我么？”魇灵道。
要？
恒姝眉眼闪烁几分，他们之间何来要不要一说？只是上属于下属互助互利的合作关系罢了。
她淡淡开口：“待日后将你押回天界接受惩治以后，我会向元君求情，让她留你一命，届时你还是魇灵，继续与我织梦。”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好的决定。
她相信魇灵是被魔神迷惑，而私放他下界。至于伤了自己这件事，现在斤斤计较也无用，毕竟罪魁祸首不是魇灵，他最多算共犯，主犯是魔神。
纵使知道恒姝的性子，不会放弃自己，魇灵还是很感激她：“多谢仙子厚爱。”
“从今天开始，你便与我一同寻找魔神，以此来赎罪。现在，你需要将你知道的所有信息，一一告知于我。”
“仙子放心，我定知无不言。”魇灵心里有愧，相比之下，寻魔神不算惩罚，算奖赏。
原来，十八年前，魔神被星榆仙子打伤后，立刻逃下凡间，逃跑的过程中周身气血散落于凡间各处，一些妖物吸收了魔神与魇灵的血，变成魔物，有些还可直接入梦伤人。
所以欢灵他们才在耳鼠与笺桃的身上嗅出魇灵气血，没想到自己昏迷那几人，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天界向来不会插手人间之事，那些妖物又是被谁处理掉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越往深处探寻，越觉得魔神一事复杂程度愈来愈深，恒姝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她总觉的未来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恒姝又在周围捡了些白芨，便带着魇灵回了洞穴。
谁知原本淡定的魇灵，在见到枫棠的那刻，忽然变得冲动急躁，恒姝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魇灵欲言又止。
魇灵惊慌失措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与枫棠之前是否认识。
恒姝摇了摇头，连忙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他们之前未曾见过面，怎么可能认识。
枫棠目不转睛地盯着恒姝身后的魇灵，问道：“这是？”
“方才采草药时，救回的小精灵。”恒姝有意隐瞒他的身份，这话半真半假，还算说得过去。
说完她便退到一旁，一手将白芨叶子与根部扒下，透着月光，将它们放在石头上慢慢捣碎。
有那么一瞬，恒姝想把所有事都告诉他。她不止想了，也做了。
嘴巴比大脑反应快一步，轻唤他一声：“枫棠。”
“我在。”
恒姝眼睛始终在手下的草药上，没看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用石头尖锐的那端继续捣药，从容道：“其实清淼不是我的名字，是我随口捏造，用来骗时鸣的。”
“我不是故意要骗人，只是重任在身，无法如实相告。”
枫棠就在不远处一直注视着她，听到她终于愿意向自己敞开心扉，心里别提多愉悦了。
见枫棠无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能理解么？”她顿了顿，眼中烟波流转，后暗淡几分，随之低下头，“那种有苦不能言。”
下一秒，枫棠不继续在原地等着，反而抬腿向这边走来，边走边说：“没关系的，骗我也没关系。”
不知不觉，枫棠已经走到恒姝面前，他的双手撑在恒姝手下的高石上，与她的距离不过一拳之差，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太近了。温热的气息时而铺洒在恒姝面上，那原本白皙面颊染了一丝绯红。
枫棠忽然取出符咒纸，念咒点燃了明火。
明火将漆黑的洞照亮，洞穴墙壁上倒挂着许多钟乳石，如水晶冰棱，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水滴落地的清脆声。
枫棠眼角弯出一个绝美的弧度，眼中对恒姝的情愫不再隐藏，光明正大地将爱意施展。
许久之前，他就在期待她的坦白，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被人信任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轻笑，“如今你对我坦白，是不是证明你已经拿我当知己了？”
“算……是吧。”恒姝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拿枫棠当好友知己，还是别的什么？
枫棠的言语霸道极了，“你犹豫了？我不想听到你犹豫的回答。”
“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与别的普通朋友不一样？”他问话的语气非常柔和，如在春风暖阳下沐浴，让恒姝百感交集。
枫棠黑色瞳孔中满满的映出她的模样，恒姝抬眼撞了进去。心头颤了一记，好似被蛊惑般，顺着他的话肯定道：“是。”
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