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怀疑
空荡荡的洞穴,四壁萧然。男人忽而又从喉中发出的一声轻笑。
他鹰隼的眸子半阖着,对上恒姝凝滞住的表情,眼尾微挑,像是催眠:“对,我于你与其他朋友来说是不一样的。”
恒姝垂下眼睫,手上继续动作,“是不一样,但是……”又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她方才在说什么?不知不觉中,居然被这男人绕了进去。
枫棠见恒姝不继续说下去,便知道自己用来哄骗她的美男计失效了,偏偏还明知故问,故意调侃她:“但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恒姝手上停顿了下,而后摇摇头,“没什么。”
其实恒姝更想说的是,与时鸣那些人相比,枫棠确实是不一样的,是她在凡间唯一的好友知己。若真要拿枫棠与她在天界那群好友相提并论,他又是一样的。
思来想去说不出所以然,索性不想了。若枫棠心中非要认为他与别人不一样的,那便随他去吧。
枫棠站在她对面,安静待着一言不发。恒姝低头,认真拨弄药材。二人对立而站,一高一低,画面颇为温馨。
魇灵躲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看着二人有来有往,你一句我一句,甚是和谐。没体验过被人关爱的他,被这种温馨和睦氛围,刺红了双眼。
往日在九玄天上,萦梦仙子一直都是成熟稳重,不苟言笑,怎会像现在似得,跟一个男人调笑,被哄骗到愿意为他摘药捣药。
魇灵双眼微眯,警惕心四起,一定是这个男人居心妥测,用什么幻术蛊惑了她!
手中的白芨叶已经捣出药汁,恒姝回过神,转到一侧放着的的白芨根上,用力将它捣成粉末状,稍后方便上药。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恒姝抬头默默看了他几秒,片刻后,有些迟疑地说:“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下一秒,恒姝那葱白的手指抚上枫棠的锦衣。纤纤玉指落在雪白锦衣上,被衬得愈加发白,几乎快要与之融为一体。
明火的金色微光打在一旁,清冷的墙壁倒映出二人的身姿,影影绰绰。
枫棠忘记了呼吸。生生愣在原地,伸手想拦她的动作。
见枫棠如此放不开,恒姝神色不明,以为他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连忙宽慰他道:“既是知己,你受伤了,我帮你上药,应该不会不合礼数吧?”
“嗯?”枫棠诧异片刻后,心上松了口气,余光偷偷瞥她,原来只是上药。
“快将衣物褪下,我帮你上药。”恒姝感觉枫棠对她方才的话好像很惊讶。
怎么了,知己之间帮忙上药也不合礼数么?
倘若真是这样,那人间制度礼数也太过无趣了,往日在天界就没这么多礼数需要遵从,星榆每日都会帮她疗伤。
恒姝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枫棠的身体,一股怪异的感觉从他脚底生出,体温渐渐升高,被她手指抚过的地方仿佛触电般,微微发麻。
外衣被褪下,恒姝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腰间,思考了许久才下手。
不知恒姝碰到了什么地方,枫棠耳上飞速染起一抹血色,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了沉呼吸,“我自己来便好。”说完便松开她的手,自己去解腰间革带。
见枫棠如此抗拒,恒姝缓缓收回手,去一旁摆弄那些药。
枫棠在这边背对着恒姝脱衣服,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对你每个异性朋友都是如此么?”
恒姝思考片刻回答:“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枫棠问。
异性朋友。恒姝想了想,说来也奇怪,她同性朋友有许多,异性朋友却没有,除了下凡后认识了枫棠,和他的同门。
她解释着:“抛去时鸣他们不谈的话,你可能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
说起来,枫棠确实是除几只入梦灵之外,与恒姝关系走得近的、唯一的、异性朋友。
枫棠听到恒姝这番话,顿时心花怒放,心底涌上一丝甜腻,像灌了蜜一样,他眼眉含笑,手上脱衣服的动作都轻快利落起来。
他又问:“你说你不叫清淼?”
“那你叫什么?”
被他一提,恒姝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竟没有告诉他名字,那解释算什么?一场乌龙?不知为何,她最近忘性特别大。
她发觉这秘境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她的种种变化,一定是那股神秘力量在背后作祟所致。
半晌,她清了清嗓子,慢慢道出名字:“恒姝。永恒,静姝。”
枫棠嘴里轻念着那二字,嗓音如山涧溪流,清越温润:“永恒静姝——恒姝,此名可是有持久美好的寓意?”
“或许吧,我师父为我取的。”她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只知道自己当年刚睁眼时,师父对自己说出这几个字。
下凡多日,突然提到碧霞元君,她竟有些想念师父了。自己迟迟找不到魔神,不能回去,不知天界现在是何种模样。
枫棠唇瓣微微扬起,墨色深瞳凝望着对面女子,明眸皓齿,玉骨冰肌,只一件白色纱裙便将她衬得美若天仙。
比起清淼,她的确更适合恒姝这样寓意美好的名字。
见恒姝想事情想得出神,枫棠便猜到她是想她师父了,推测道:“你师父定是个温柔娴静女子,否则也不可能想到这样满含诗意的名字。”
恒姝很是赞同,“她确实很温柔。”
自她拜在碧霞元君门下,她便对自己照顾有加,知道自己织梦虚弱,便派星榆整日为自己疗伤。
其实她都知道,星榆的多数仙力,都是元君赠予的,最后再转注于自己。
更让她感激的是,元君特向灵曜神君求取了去愈果,才保了她这一命。
“那恒姝准备何时为我上药?”
温柔又低迷的声音在洞中回荡,将恒姝从回忆中抽出。
恒姝这才回过神,朝那边望去。只见枫棠上半身的衣物早已褪干净,此刻正赤身站在那边。
目光触及到枫棠赤裸的上身,恒姝顿住。
平日里看着枫棠身形纤瘦,想不到被衣物掩盖的身材竟然如此有料。
慌乱中,恒姝急忙伸手捂上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她用手指分开一丝缝隙,一只眼在缝隙中偷瞄枫棠,看到他腹上隆起的块块肌肉,像石头似得。
“你转过身去。”恒姝小声催促道。
谁知对方丝毫不避讳,一本正经笑道:“你不用闭眼,你我既已是知己了,那何须见外?”
“需要,当然需要见外了。”纵使是知己,看对方裸体这种事也不太好吧?凡间不是一直提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枫棠怎么忽然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时的恒姝全然忘了,她方才是如何宽慰枫棠的。
枫棠见她没动作,唤了她一声,“恒姝。”
“你若再不过来,我背上的伤口就快要痊愈了。”
恒姝放下手,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恢复这样快。”说话间,她对上枫棠似笑非笑的眼神。
枫棠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望见他背上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恒姝没再犹豫,快步赶过去。
这边的枫棠早就燃起明火,帮恒姝照亮前路。
二人心照不宣都不发一言,恒姝将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不知枫棠是不是失了痛觉,整个上药过程都不吭一声,十分顺利地上完了药。
上过药后,恒姝主动回避到洞外,待枫棠穿好衣物时她才回来。
魇灵则是被恒姝放入衣袖中,不晓得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翌日一早,他们打算自寻生路,便出了山洞,由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三人行。
竹叶潇潇,凉风习习。枫棠高大伟岸的身影在前面为他们领路,恒姝一向路痴,便自觉地跟在他身后,怀中抱着魇灵。
“仙子,这男人与你是何关系?”怀里的魇灵忽然轻声开口。
恒姝淡淡回道:“他是我在凡间认识的好友知己,怎么了?”
“您可有探过他的身份?”魇灵认真望着恒姝的脸,话中带着更深层的意思。
独影镜,可窥见人的前世今生,甚至未来。魇灵想知道恒姝有没有用独影镜将枫棠测上一测。
恒姝岂会不知道魇灵话中的意思。但是,枫棠除了是掌门之子,还会有别的身份?
有那一刻她竟觉得魇灵怀疑枫棠这件事,十分可笑,让人难以信服。
恒姝将魇灵举到眼前,质问道:“你在怀疑什么?他只是个凡人,凌曜山庄掌门之子,还会有其他身份?”
“魔神……”魇灵欲言又止,他将心里那些怀疑咽在肚子里。毕竟他只见过那人将魔神带走,至于带去哪儿又做了什么,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知道恒姝一向秉公无私,喜欢以理服人,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
恒姝觉得魇灵的怀疑莫名其妙,又替枫棠解释道:“自下山以来,他便一直与我待在一起,我不知你在凡界遇到了何人何事,又为什么会怀疑他,但我知晓,他确实只是个凡人。”
她眉毛轻蹙,直直看着魇灵,“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恒姝眸子警惕起来,眼里皆是她对他的不信任。
魇灵早料到恒姝会如此,他便继续劝告道:“在天界那日,我与魔神将您打至重伤,或许您现在对我口中的话有所怀疑,这都是正常的。”
魇灵还不放弃,“但是请您相信我,这个男人,绝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他又死死地盯着前面带路的男人,恐惧涌上心头。世界上绝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魇灵不信。
定是魔神还在打恒姝仙灵的主意,所以他故意隐藏起来,用自己凡人的身份,来换取恒姝的信任,待日后恒姝卸下所有防备,毫无准备时,他便会将她的仙灵取出。
果真是一场巨大的阴谋。魔神为了得到众仙仙灵,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那男人太会伪装,魇灵都快相信他不是‘他’了。但眼下他的所作所为一切正常,没漏出任何马脚,魇灵实在不好直接揭穿他的真面目。
魇灵现如今也只希望他能像恒姝说得那样,只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