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蛟龙（一）
河岸边堤柳树群，棵棵排列倒映于水面。
事到如今，燕玄乙已经得到了浆果，枫棠二人如此真心实意地对待他，而他却为了一己私欲骗了他们。
想到这儿，燕玄乙心底蒙上一层愧疚，实在过意不去。他垂下头，缓缓道出实话：“其实，秘境出口不在这儿。准确的说，也不在楮山……”
话毕，恒姝二人面上刚刚染上的喜色收回，瞬时变了脸色。
“此话何意？”枫棠一脸严肃地追问道。
燕玄乙不敢直视他们二人，呆呆望着面前河上飘着的几片落叶，“秘境出口是龙族长老设的，只有他才能打开秘境。”
“那长老现在何处？”
“首阳山。”
燕玄乙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龙族分为九种，龙族至纯血脉乃是首阳山上盘旋而居的应龙。
不过，血脉纯正这种事，都是千古时期流传的恶习，龙神至尊身陨后，应龙最纯正的那一脉便如同过眼云烟般，于世间销声匿迹了。
留下的都是些血统不够纯正的应龙，首阳山现在被九族长老所共同看护。
若真要到首阳山寻龙族长老，凭他二人这副实力，无人为他们指路，怕是长老的人还未见到，自己便殒身了。
恒姝向来不喜欢麻烦，便将心中所想的说出口：“这里可有直接到达首阳山的通道？”
“并无。”
“这里的每座山都是相连的，除了每座山所设结界的开口处可离开，无其他通道。”燕玄乙未曾听说过有什么特殊通道可以一下翻过九座山。
不过他在秘境中生活的这些年，倒是知晓一个勉强算得上捷径的小路，就是比起别的路来说，这条路危险系数最高，最容易丧命。
恒姝正烦恼着，便听到他又说：“若你们幸运的话，穿过楮山就能到达繁缋山。那山上镇守着一条蛟龙，每五百年便会渡一次雷劫，雷劫便是首阳山的龙族长老所施。”
“若你们寻到它时，正值渡劫的紧要关头，便可像龙族长老求助，让他回去时顺便带你们一起，这样更简单直接。”
话是这样说。毕竟枫棠二人是秘境封印几百年来，燕玄乙第一次见到的外世凡人，不知龙族长老见到他们，会不会施以援手。
他有些不确定，便也没给他们十足十的把握，劝说道：“前天秘境刚开过一次，龙族长老是否还会再次开启，我也不能保证。”
简言之，这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恒姝反应过来他的话，眉头皱在一起，“你之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帮忙一起对付恶龙？”她悟了。
燕玄乙眼神飘忽了一瞬，突然对着恒姝破罐破摔道：“没错。如你所见，那恶龙真的难以对付，幸亏有你们我们才能顺利寻到槲寄生，作为赔罪，我可以把这个分给你们。”
说罢，燕玄乙将恒姝方才给的槲寄生浆果取出一半，递给枫棠。
枫棠没伸手接，眉眼中带了些疑惑，“我们要它何用？”
这浆果助孕安胎，于夫妻伴侣间大有作用，于他二人这对假夫妻，相当于不存在。
燕玄乙夫妇始终对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曾有过怀疑，见枫棠拒绝，燕玄乙以为他是害羞，低声在他耳边道：“枫棠兄弟，这就是你不明事理了，日后你会有需要的那一天！”
被人贴得如此近，枫棠浑身不适。他表情略带嫌弃，将头撇到一边，冷言拒绝：“不需要！”
燕玄乙以为他还没原谅自己，又轻言致歉：“枫棠兄弟，非常抱歉骗了你们，我心中有愧，不求你们能立刻原谅，但求你们能收下浆果。”
“……”
一旁的云雀见几人之间的氛围不上不下，一直僵持着，连忙走过来当和事佬。
她取下燕玄乙手中的果子，便往恒姝手中塞，柔若无骨的温热小手碰到恒姝略带冰冷的手，二人皆是一颤。
云雀低声劝道：“清淼姑娘，你们就收下吧，毕竟是我们一起得到的劳动成果，理应公平分配。”
其实她更想说，这本就是恒姝二人应得的，不存在他们让给她，更不能当燕玄乙给二人的谢礼，不然，这件事说出去绝对会令人耻笑。
见云雀亲自过来劝说，恒姝将果子举到众人面前，语气轻快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不管怎么样，恒姝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云雀一个面子。
这果子小小的几颗，放着不占地方，有与没有都无甚差别，不过她可以用其化成药物，日后用来调养生息也是好的。
云雀拉着燕玄乙避着他二人到别处说悄悄话。
回来后，燕玄乙手里拿着一只看似宣纸制成的鸟状折物，递给枫棠。
“若后续有可以用到我燕族的地方，用这只飞燕传信给我。届时，我任你们差遣。”
燕玄乙表面看起来自私，喜欢撒谎利用人，其实暗地里也是个比较重情重义之人，既然他们是被恒姝二人所帮，理应送礼以示感谢。
枫棠接下那只飞燕，听到燕玄乙道：“多谢……”
话未说完，便被枫棠急促的声音打断：“不必谢了。撇开别的不谈，你可知你们楮山的结界口所在之地？”
“对，忘了告诉你们。龙生九子，风格各异，秘境这几座山，每个结界口都在龙族山神镇守之地，或是水潭中，或是崖底，或是林间云端。”
忆起蜃龙坠入湖底休眠，枫棠推测道：“依你所言，楮山的结界口就藏在蜃龙所居的潭水中？”
“没错。”
被燕玄乙织了如此大的谎言，枫棠幽深如狼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的脸，凉薄的声音从胸腔发出：“你且说说看，我们如今还能信你嘴里的话么？”
“这不是我说的，是族中老人说的，绝对可信。”燕玄乙下意识反驳。
而后语气中又带了些小傲娇：“眼下不信我，你们还有其他办法么？”
“没有。”枫棠说。
“那便再最后信我一次！”
面对眼前深不见底的潭水，未知的危险在下面。枫棠不想恒姝以身犯险，便主动请缨。
“我先下水探探虚实，你在这里等我便好。”
“好。”
刚说完‘好’字，就见枫棠拂袖飞到高处，一鼓作气地投身到潭水里，向下游去。
水面泛着阵阵涟漪，岸边也沾了几片水花，在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半晌后，枫棠游回岸边，拖着已经湿透的衣襟上岸，所经之处留下一大片水渍。
恒姝心中揣揣，一面朝着枫棠奔去，一面追问：“怎么样？”
“确实有一道结界口，就在蜃龙休憩的寝殿旁边。”说完，他淡淡看了看燕玄乙。
嗯，这次他没说谎。
对方像是接收到他信任的目光，高声喊道：“我就说族中老人所言不可能是假，这下你们信了吧？”
“那也改变不了你曾骗过我们的事实。”恒姝看不惯他如此激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浇灭了燕玄乙心中那股火热。
果真，泼人冷水最实用。
燕玄乙原本嚣张的气焰被浇灭，冷不丁地开口赶人走，“你们快些离开吧，待会儿蜃龙醒了你们就不能走了。”
恒姝正有此意，朝着燕玄乙身后的云雀抿唇一笑，“就此告辞！”
“嗯，那便有缘再见！”娇弱女子说话都是软软糯糯的，恒姝听了耳根子也发软。
恒姝紧跟在枫棠身后，二人游向河底。
深潭深处下是做白玉砌成的水晶龙宫，殿内四处金碧辉煌，大石柱上盘旋雕刻着条条金龙，栩栩如生。奢侈的内殿，比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心照不宣地均是一惊，随后又迅速屏气凝神，穿过一间间宫殿，走到潭水最深处。
一道莹白色如烟状的结界在大殿后门波动，时而透明无异常，时而散着金光。
恒姝先是伸入一只手，那手轻而易举地穿过薄膜，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又进去半个身子，那侧的风景与这座龙宫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二人一齐进了对面的山，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漆黑，无灯亦无月。恒姝怕迷了方向，下意识地轻拽住身侧人的衣角。
感受到恒姝的动作，枫棠眉眼闪烁了下，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暗夜中看不到的弧度。
他们继续向前探索，在一处杂草中找到了一个牌匾，紫檀木所制，正面镌刻着三个大字‘繁缋山’。
恒姝面上一喜，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人生的先苦后甜，倒了好些天霉运，今天终于来对地方了。
二人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远远的，恒姝便闻到一阵铁锈的腥气，是血的味道。
他们寻了一处大树后藏身，放眼望去，远处那条通体黝黑的蛟龙浑身是血，全身没有几处好皮，伤口皲裂，奄奄一息地躺在青得发黑的大石堆上。身后的长尾与四肢，松松垮垮搭在两侧，有气无力。
看到眼前蛟龙的一片惨状，恒姝轻念道：“我们来晚了？”
枫棠点头，“看样子，蛟龙已经渡完劫了。”
“这是渡劫失败了？”恒姝难以置信，这渡劫一事居然也有失败？
她一直以为众仙家只要努力吸收日月精华，都会一次渡劫成功，得道成神。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头顶的男人发出声音：“若所有蛟龙渡劫一次便成功，这首阳山上的龙神岂不是多到放不下了？”
“你说得对，没什么事是一次成功的。”恒姝顿了下，又说：“就算有，数量也极少。”
“现在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