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蜃龙(三)
恒姝抬头望着高处悬着的那条巨龙。
只见它脖颈周围布满了红色鬃毛,根根分明柔顺随风晃动。背上龙鳞片片,黑中泛着红,与她在天界看到的龙族原形长得有些相似但又不同。
这蜃龙腰后的鳞片是逆向而生的,四只脚长在腰身,宽大的脚掌在众人头顶展开,仿佛能一掌把人拍死。身形较长,看上去像蛟。
四只脚掌在上,松松垮垮张开,便能遮住普通凡人眼中的一半天际。
蜃龙的目光先是投到恒姝二人身上,嗅到枫棠身上的凡人气息,立马警觉起来。又瞥了瞥他身侧的恒姝,便顺其自然地将他们都归结为凡人。
它身后的长尾在空中甩起,厉声喝道:“尔等凡人是如何进入我族秘境的?趁我现在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你们速速离去!”
上头几百年的规定,龙族山神不可随意伤害凡人。蜃龙向来与世无争,喜静且遵守族规。
所以它只是出言警告一番,望他们听完这些话主动离开,省得与他们动手坏了规矩。
“蜃龙大人,我们误入此秘境找不到出口,只想向您求取一样东西,只要拿到东西,我们便会离开,绝不打扰您修炼。”恒姝想以柔克刚,便像上次对夫诸那样,与这条龙商量。
蜃龙将信将疑,见恒姝是个明事理的,便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东西?”
“槲寄生浆果。”
闻言,蜃龙眼眸微眯,“你们居然知晓槲寄生?”秘境九座山,唯有楮山生着槲寄生,凡人不可能知晓此物。
除非,是有秘境内的人告知。
蜃龙反应过来,冷不丁地看向另一边燕玄乙二人,冷嘲道:“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两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鸟妖!”
“你们竟不顾楮山山训,私自带凡人闯我禁地,看来你们鸟族首领已经不把龙族放在眼里了。”
“蜃龙殿下,我族自迁入楮山对龙族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不曾有过二心。今日我与夫人寻槲寄生浆果,乃是用它做药养身,劳烦您赐予我们几颗,后续有需要我燕族的地方,我族定在所不辞!”
蜃龙哈哈大笑几声,一脸不信,轻蔑地说:“冠冕堂皇,若是个人来这儿都与你是同样的说辞,换做是你,你可会信?”
往日也有打着用槲寄生安胎养身的幌子向它求取浆果,它信了,且给了。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人们不知廉耻地无尽索求,更过分者则是趁自己休眠时期砍了槲寄生的枝杈,带走那为数不多的浆果,用它隐藏的功效对付别人,实在是浪费了自己一番好意。
燕玄乙颇为不满,嘴里嘟囔着:“我们寻它是真的有用……”
蜃龙听力极好,仗着自己身躯比他们大许多倍,又拥有高强的法力,便不把人放在眼里,“若我就是不给,你们该当如何?”
它蜃龙是懒惰不爱修炼,血脉也确实比不上首阳山那些应龙纯正,但也由不得这些小妖在眼前放肆!
这几人弱小到一掌便能拍死的,它不以为然道:“就凭你们两个凡人与两只低级小妖,也配肖想本尊的东西?真是自不量力!”
“这下怎么办?”虽然早就料到蜃龙不愿意给,燕玄乙还是慌了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恒姝一手拉着枫棠,一手牵着云雀,继续向后退,退到蜃龙听不见的地方,悄声道:“协商不成,那便硬抢罢!”
“一会儿我与枫棠一起到他的身后吸引火力,你们去找槲寄生在何处!”
燕玄乙与云雀二人怔怔地听完恒姝分配任务,连连点头谢道:“好,多谢二位。”
要是旁人见到蜃龙如此可怖保准跑得见不到人影,见恒姝如此认真地帮他们,燕玄乙忽然不忍心继续骗他们了。
他现在就想把真相告诉他们,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人就被蜃龙卷入斗争。
蜃龙见几人非但不跑还躲在远处商议什么,一看就是在商量对付它的阴谋诡计。
看样子今日不与他们打一架,他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一股火气从脚底涌上心头,蜃龙转身掀起背后阵阵狂风,甩着如鞭子般的长尾朝众人袭去。
“小心身后!”燕玄乙指着恒姝身后惊呼。
枫棠比恒姝本人反应还快,强有力的胳膊一伸,紧紧环抱住恒姝的如柳纤腰,将她揽到另一侧。
恒姝脚掌刚落地,便看到那长鞭龙尾甩到她方才站着的位置,狠狠摔到地面,掀起一阵灰尘,而后又一刻不停歇地直直冲着枫棠脑后袭来!
“小心它的尾巴!”
风驰电掣,说时迟那时快,长尾即将甩到枫棠身上时,他拉起恒姝的手,拂袖向前飞去,那龙尾又重重打到地上,二人又顺利躲过一劫。
蜃龙见几人看似没什么实力,反应却挺快。
硬的不行来软的,它缓缓张大嘴巴,口中吐出一团似烟似雾的气体,那气体在空中化成一个个球状幻境。
燕玄乙还在放声大喊:“闭眼,快闭眼!”
几人根本没来得及闭眼,便硬生生被那一个个小球分开,各自进了不同的幻境。
恒姝再次睁眼,自己便进入了一个极其豪华,过分奢靡的屋子。
拔步床与太师椅均是由清一色紫檀木而制成。质地硬朗,红中带紫,恒姝一靠近,便可闻到它散发的淡淡檀香。
墙上的壁画美奂绝伦,门口的珠帘均是由琉璃软玉所制,房檐更是黄金打造,太过奢华。
她能察觉这是栋阁楼,阁楼下响起琴弦奏乐,歌舞升平。众人聚集在一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而她所站的楼层却寂静无声,没有其他人存在。
“枫棠?”
“云雀?”
“燕玄乙?”恒姝大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与现世别无二致,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享受乐事,再也不想出去。
许是见过太多人的梦境,真真假假掺杂其中,恒姝能清晰感觉到眼前看起来绮丽的风光,均是虚假,比梦境更甚。
“想不到那蜃龙吐出的气体,居然可以织出幻境。”恒姝自言自语道。
比起她的独影镜,这里确实更能让人享受虚假繁荣。
恒姝眉头轻蹙,一脸担忧,“不知那几人怎么样了。”
不过她想,枫棠应该不会被幻境迷惑,就是不知燕玄乙与云雀二人,能否顺利逃脱。
她轻移莲步走到窗边,低头向下望,上下两层装饰得富丽堂皇,珠翠围绕,明明风格相仿,却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楼底众多人群挤在一起,人山人海。恍惚中,恒姝看到一抹熟悉的淡色身影。
“枫棠!枫棠!”她大喊着向楼下招手。
嘈杂的噪音在枫棠耳边环绕,纵使如此,他还是在这混乱不堪的杂音中,被恒姝连着几声的喊叫吸引,抬头望着阁楼上层,窗户一扇挨一扇,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寻到恒姝那道薄弱的身形。
他站在原地点了点恒姝所在的屋子,确认她所处的方位后,才急忙动身,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往阁楼上赶。
恒姝站在门口等他,互相见面,二人悬着的心纷纷落了一半。
枫棠对恒姝的忧心慢慢散去,遏制住自己想抱住她的冲动。他站在门口喘了喘气,半晌悠悠地道:“终于找到你了。”
“燕玄乙他们呢?”
枫棠摇头,“不曾见过。”
“蜃龙喜食燕,为此它会专门织一个幻境,迷惑燕子主动飞入自己口中,届时便可顺利吃掉他。”她方才在阁楼中无意瞥见的一本书上写着这项惯例。
“看来我们得快点找到他们,一齐打破这个幻境才能出去。”
晚一分都有可能来不及。
燕子一族总是喜欢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阁楼一类,恒姝着实怕他二人见过这华丽美好的场景,便不愿离去。
他们穿过栋栋阁楼,越过众人,终于在一处更为奢华的处所寻到燕玄乙。
二人找到他时,他正半眯着眼,意识不清地抱着一女人,醉倒在温柔乡中,四处管弦嘈杂,吹弹唱奏样样不缺。
这纸醉金迷的情景,好不快活。
若说恒姝二人是不小心被蜃龙卷入幻境中,那燕玄乙便是自己主动飞入幻境的。
恒姝定定看着他怀中女人,身着粉色轻纱,衣物半遮不遮虚虚盖住她的躯体,衬得整个人娇嫩又妩媚,那模样确实与云雀有八九分相像。
不过,燕玄乙那样爱云雀,都能将旁人认成她??
花心大萝卜(渣男)!!!
待出了秘境,她就告诉云雀,这爱这男人,不要也罢。
她在心中狠狠控诉这个燕玄乙,两排贝齿紧咬在一起,眼中愤恨十足,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负心汉暴打一顿,都无法出了自己心中这口恶气。
“别生气。”枫棠看出她的气愤,言语中带着轻笑,柔声安慰她。
他又浅笑道:“燕玄乙只是一时被幻境迷惑,罪不至死。”
枫棠不说这句话就算了,一说这话恒姝心里更加不耐烦,真的很想替云雀将他暴揍一顿!
幻境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里是幻境,他便可以随便认错人?随便抱别人?
恒姝貌似有精神洁癖,极其不认同这种事,她细指碰了碰枫棠的衣角,催促道:“你去唤醒他,我不想插手他的事。”
枫棠无奈地看了恒姝片刻,跨过那扇什么风光都遮不住的屏风,径直走进房内。
他慢慢靠近里屋,沉醉于床榻上的燕玄乙听到脚步声,推开怀中女人,警觉起来:“你是何人?胆敢来打扰小爷我的好事。”
“燕玄乙,别这么疯疯癫癫,赶快抽身吧,再晚一点你家云雀就真的出事了。”
闻言,燕玄乙恶狠狠地刮了枫棠一眼,转身又揽住方才他推开的女人,炫耀道:“休要满嘴胡言,我家云雀明明好好的在这儿呢!”
“话只说一次,信不信由你。”枫棠留下这句话,自顾自地出了屋子。
枫棠神情认真,进来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不像是撒谎,燕玄乙心中燃起怀疑的小火苗。
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怀里女人的真假,低头睥睨着她,询问道:“你不是云雀?”
怀中女人心里害怕,但她面上不曾遗漏任何慌张,还向燕玄乙抛了个媚眼,为自己辩解:“玄乙哥哥,你莫要听他胡说,我就是你最爱的夫人——云雀啊!”
听完女人这几句话,燕玄乙开始相信枫棠方才说的那番话了。
“没错,他说得对。你确实不是云雀。”
燕玄乙将她一把推开,理了下衣物,语气比方才冷了几分:“云雀从来不会唤我哥哥。”
只见他眸子恢复了清明,周身炙热的气息逐渐冷静下来。那些被幻境夺取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往日温暖美好的一幕幕,让人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自家夫人娇羞得很,从来不会唤自己‘哥哥’这种肉麻字眼,最多唤几声夫君。
恢复清醒后,燕玄乙当机立断撇下那女人,寻着方才离去的枫棠。
一出门便哄到二人身侧,大声追问:“云雀呢?你们可见到过她?”
枫棠正色道:“不曾。”
知晓恒姝挺有本事,燕玄乙满含期待地盯着恒姝看了又看,想从她嘴里知道些消息。
“……”他白期待一场,恒姝没给他答案,给了他一阵沉默。
为什么沉默?一是他方才精神出轨了,恒姝现在看他很不爽,二是她确实也不知道云雀的下落。
三人从幻境中抽身,幻境便不攻自破,几人顺利逃脱。
刚回到现世,燕玄乙便看到云雀安静地阖目睡在远处。她面上带着丝丝微笑,时而勾勾唇角,时而睫毛轻颤,似是对幻境世界心满意足,不想脱离。
燕玄乙飞速跑过去,惊呼:“云雀!!”
他又大喊了几声,轻轻晃着她的身子,对方没有应答,亦没有任何反应。
恒姝二人赶来见到燕玄乙失了魂的神情,抬头追问他们:“怎么办?她还在幻境里不愿脱身。”
河中的蜃龙吐了幻境便沉沉睡去,鼾声骤起,那条长尾耷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着实是在给人下马威。
恒姝静静分析着局面,提议道:“眼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趁蜃龙还未睁眼,我们先将她安顿好,待顺利取到槲寄生再回来救她。”
“好。”
毕竟是为他们寻找槲寄生才落入这般境地,燕玄乙只能同意。
三人放慢脚步,降低声音,慢慢朝着蜃龙身后的那颗高树上的槲寄生走去。
眼看着即将走到树下,与那颗寄生树只差几步之远,河中的蜃龙听到几人的动静,紧闭的双眼悄悄睁开,用余光对准那个看起来很会出主意的女人。
它长尾一挥,直接甩到恒姝身上,众人对它毫无防备,恒姝失了仙法难以逃脱,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条巨尾勾住,升到半空,又重重甩到旁边的高树上。
没了尾巴支撑的恒姝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急地向下坠落。
枫棠飞身过去接住她。
“怎么会这样?”
枫棠知道她实力向来都比他强,如今怎会躲不过蜃龙甩过的尾巴?本不该如此。
恒姝扶着枫棠,一手按住胸膛处,轻咳了几声,她听出枫棠的话里有话,垂下眼皮道:“自打我们跌入秘境后,我便不能使用灵力了。”
原来如此。
枫棠明显感觉自打她进入秘境之后,身体就比外界虚弱不少,他以为是错觉,不曾想她居然真的失去了法力。
枫棠表情严肃,大掌按在恒姝肩上,“既如此,那你就在这儿等着,浆果我与燕玄乙二人取便是。”
恒姝直接摇头,“不行,我可以帮你们的。”
“不是还有你给的符咒么?我可以帮你们的。”说罢,她从怀里掏出枫棠上次在迷雾森林给她的符咒,对他示意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枫棠还是不想她以身犯险,迟迟没同意。
“真的。”她抬手拍了拍枫棠的肩,劝说道:“如果我感到任何不适,会自己跑路的,你放心。”
见枫棠眼神闪烁着松了松,恒姝便自认为他同意了,站起身对燕玄乙道:“你们对付恶龙,我去摘果子。”
“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跑,千万别逞强。”
“明白。”
枫棠二人将蜃龙的注意力引走,恒姝便趁机钻了空子。
恒姝朝着高树拂袖而去,只见那高树上寄生的灌木上,结着莹白色的果子,三两个并列着连在一处,一簇簇的,像极了剥了壳的荔枝,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口水直流。
她大喊:“槲寄生!”
“小心!别碰到它的汁水!”燕玄乙在混乱中,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许是兵刃相向的打斗声盖住了他的呼喊声,他盯着恒姝的手,慢慢朝白果槲寄生伸去,随意地摘下将它藏于袖中,摘的过程手上染上些浆果的汁水。
燕玄乙脖子缩了缩,嘴里不停嘟囔着:“完了完了。”手上还不忘对付那蜃龙。
枫棠听到燕玄乙莫名其妙的发言,心底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疾风瑟瑟,他放开嗓门追问:“怎么回事?”
这方刚说完,那边的恒姝从脚底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不过须臾,她竟一寸寸的,从脚底慢慢向上,依次变透明,直至看不见她一丁点模样。
见到这一幕,枫棠顿时慌了神。
“清淼!!”
手上对蜃龙的攻击都不自觉地慢了半拍,眼看蜃龙那宽大的脚掌即将落在他身上,对面的燕玄乙连忙飞到他身侧,替他挡住蜃龙的致命一击。
“兄弟!打架呢,别走神!”
说罢,他一手托住枫棠,二人火速逃离了蜃龙的魔爪。
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消失,他却不知发生何事了。
枫棠死死抓住燕玄乙的胳膊,漆黑渗人的眸子紧锁住他,眼尾处微微泛红,“她人怎么了?”
“抱歉,方才忘记说了。”燕玄乙看到他这副要吃人的可怕模样,悄然生出些恐惧感。
见对方如此急切,他慌着解释:“槲寄生的汁水不可直接用手触碰,否则会当场隐形,就是方才清淼姑娘那种反应。”
枫棠脸色越来越黑,后面的话他忽然不敢继续说了,磕磕绊绊的,“若……若两个时辰内不解开,将会被槲寄生吸收。”
完了。他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枫棠抓住他的衣领,狠狠一勒,“你方才为何不早说?”
这狠厉模样与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相差甚远,毕竟是自己早前没说清楚,燕玄乙一言不发,在心底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激动给忘了。”
枫棠松开了他的衣领,面色恢复平静。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枫棠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绝的话:“燕玄乙,她最好没事儿,否则,什么槲寄生什么浆果,我一个也不会给你。”
怕了怕了,枫棠看起来就像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
燕玄乙被他这一通吼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别,别这么凶,好么?”
枫棠没理会他,周身怒气化为超强战斗力,刻不容缓地朝蜃龙飞身而去。
见枫棠要以身犯险,燕玄乙站不住了,追到他身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枫棠心里始终在忍心头那股滔天怒火,逼着自己没说出更狠绝的话。
燕玄乙知晓他看起来一本正经,一旦决定一件事,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便打着哑谜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法。”
“说!”枫棠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需要以血破咒。”其实燕玄乙不是很想枫棠这样做,毕竟这里的顶梁柱只剩他与枫棠了。
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就真的要沦为蜃龙的饱腹餐了。
他话锋一转,想唬住枫棠,“但是,需要破阵的血可不是破个口子滴上几滴血那么简单。”
“倒也不是要了你的命,就是……”
枫棠追问:“需要多少?”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与巴掌大小差不多,递到枫棠面前,“需要这些,装满。”
这些算什么。
枫棠丝毫没有犹豫,拿着瓷瓶走到一侧背对着他,唤出狭云,以剑身划破掌心。
鲜红的血液顺着划裂的伤口缓缓溢出,而后又随着手心纹路滴入瓶中。
“你疯了?”燕玄乙追过去。
枫棠没说话,一直在行动。一道伤口的血流干后,他又继续划开新的口子,一道接一道,直至装满整个瓷瓶。
他一手拿着装满鲜血的瓷瓶,一边敦促道:“别废话了,赶快救人!”
枫棠递给燕玄乙一张符纸,念了化形咒,那符纸瞬间便变成了枫棠的模样。
他将符纸所化的傀儡人推到燕玄乙身侧,认真吩咐道:“你去引开蜃龙,我去救清淼。”
有那么一刻,燕玄乙突然顿悟了,危及性命关头,枫棠可以做到既疯狂又理智。
若即将要被槲寄生吞噬的是自家云雀,自己指不定乱成什么样,能不能像他一样,既能保持清醒又能舍命救人,都尚未可知。
恒姝自染上槲寄生浆果后,整个人便透明起来,她被禁锢在原地不能移动,于是便只能远远地看着枫棠对自己痛下狠手,不断用剑划伤自己,随后径直冲着自己这边飞来。
枫棠将被划伤的左手藏在身后,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拿着瓷瓶,动了动骨节,那瓶血液便尽数浇到槲寄生枝杈上。
那枝杈一遇到鲜血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树叶纷纷张开又合上,来回变换,不停躁动。
片刻后,熟悉的柔声夹着凉风灌入枫棠耳中,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枫棠!”
话毕,他微红的双眸对上恒姝的水漾清淡的翦瞳,空中对接,他无声地笑了笑。
恒姝也扬起唇瓣道,笑望着他,“我恢复了。”
“你又救了我一次。”
言罢,枫棠来不及反应,怀中便多了个柔软的身躯,女人身上的浅香灌满鼻中。
恒姝低头看到枫棠手掌中可怖的伤口,还在不停冒血珠,她松开他,从衣裳上扯下几缕布条,帮他细心包扎了一番。
方才自己是发自内心感谢他,所以主动拥抱他。
他又一次救了自己,自己貌似快要还不清了。
那边的燕玄乙带着傀儡人枫棠与蜃龙激烈斗争。
蜃龙本就懒惰,见他们不贪多,只是摘了几个浆果,它便不想与他们再计较。
它感觉到累了似得,收回长尾,身体开始虚弱。随后慢慢坠入河底深处,消失在众人眼前,连同先前织的幻境一起消散。
没有了神力束缚,云雀终于从梦中醒来。
怕谁误打误撞碰到槲寄生再次隐形,恒姝将怀中浆果用方才从衣服上扯下的薄纱包了几层,随之将它们都递给云雀。
虽然取槲寄生浆果的过程一波三折,但他们夫妻二人将果子拿到手的那刻,面上还是满足的。
“槲寄生的浆果你们已经拿到手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这秘境的出口了吧?”
取浆果一事完美落幕,燕玄乙被枫棠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自己骗他们的事。
“其实……秘境出口不在这儿,也不在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