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共赴余光
强桓捡起地瓜，拉起姬如的手，姬如从强桓手里挣脱出来。强桓神情更加暗淡，下眼帘像是被鞭子打了一样，留下红红的两道印痕。
“姬如，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强桓强忍着心烦意乱的表情，看着姬如，姬如的心情像是被冰冻了，滴落着强桓可以看得到的冰块。
“强桓，你骗了我是不是。你年前就要离开是吗？”姬如泣不成声，看着强桓，强桓眼睛用力的一绷，抱紧了姬如。
“姬如，你等我。”强桓说完后，三两步上了楼梯，姬如回头一看，强桓手里还拿着地瓜。
强桓看到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嘀嗒的指向八点钟了，这时候接班的同学已经开始上班了，白班的同学也已经离开了。
段长看着往日里平稳的强满脸的着急和失落，穿着咖色的棉衣，手里提着一个地瓜。段长走上前，半张的嘴巴被强桓打断了。
“段长，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回来，你帮我看一下转鼓，谢谢。”强桓说完后离开办公室，段长听到厚重的鞋底摩擦楼梯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半搂着身板向转鼓区走去。
姬如换好衣服在更衣室等着强桓，两层楼梯的距离，听着鞋子声音越来越清晰，姬如收拾好情绪回头看过去。
“姬如，我答应你的，一起陪你过年。”强桓站在姬如对面，把手里的地瓜顺手装在姬如口袋里。用慢慢平稳的表情集中精力的看着姬如。
“强桓，过完年呢！你过完年就会离开是不是，难怪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不要让我后悔，原来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时间是吗？”姬如说完沮丧的看着地板，脊柱垂下了跟柳条一样的弯度，马上蹲在地上。
强桓一时间像是失去了汉语能力，耷拉下来的双手无力的摆放在裤子两边。强桓感觉到姬如把一股洪大的悲伤留向了自己的心灵深处。
像是木头扎进血肉里，痛心极了，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默默的发不出一丝声音，更衣室的冷气加重了两个人渗入到灵魂里的悲情。
强桓缓缓的把目光落下来，蹲在地上，把手掌心贴近姬如的脸颊，用哄小孩睡觉温暖的声音说着。
“姬如，你先回宿舍睡觉，明天早上等我好吗？”强桓耐心的看向姬如黑色的眼睛，它们比往日里更黑亮了。强桓看到，姬如把眼窝用力的撑开，把瞳孔使劲的向后挤压，直到神色变得慢慢平静下来。
强桓搂着姬如的肩膀，两个人都站起来，像往常一样，强桓和姬如十指交叉，面对面站着。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更没有了那些美好的语言。
姬如倔强的看着强桓，紧紧闭合的牙齿让自己感觉到它们在拼命的挣脱束缚。“嗯，我回去。”姬如就这么说出了三个字，强桓每一次感觉到，牛眼睛瞪人是什么滋味，也许此刻姬如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真的比平日里大了好多。
看着姬如慢慢走出了玻璃大门，强桓终于还是忍不住忧愁起来，叹下一口气，踉踉跄跄的上了楼梯，脚下磕磕碰碰的声音被自己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夜晚，强桓像是背负着使命感一样，沉重的心情被看不见的微小量子团团包围，密不透风的墙壁里找不到可以看到天色的出口。
强桓集中情绪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平静的面容下段长没有发现刚才的焦灼，放心的离开了，整个车间变得宽敞了许多。
夜宵时间里，机器声没有喘息了，冬日里寒冷的呼声透过窗户扯进办公室，往日里嬉笑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强桓跑去阳台，看着远处和近处的大小厂房，努力的让自己犹如它们一样，静静的铺在地面上，哪怕大风吹过来，厂房也是不会被吹跑的。
强桓一个人看着凌晨的天空，厂区的灯光把它们照着，有了层次分明的美感。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到父亲的社会关系。想到自己高一偷偷辍学，跑了四年社会后再次被父亲安排到高中念书，想到没有办法彻底分手的女朋友。好像乱糟糟的，但是又没有办法告诉姬如，一阵阵的痛不欲生。
想着想着，强桓慢慢的静下来了，如今对着姬如说不了实话，只能一步退一步了。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强桓答应和姬如一起过年，那就过完年走吧。
不知道站立了多久，也数不清点了多少根烟，反正除了嘴巴是热乎乎的，手也像是失去温度一样，愣愣的身子如冬日里晃动的枝头，风一吹，颤动的更厉害了。
强桓关上阳台的小木门，哆嗦着身子走进车间，车间的热气让双手慢慢变暖和，搓了搓手心，跺跺脚，强桓跑去转鼓区了。
来回几趟跑下来，强桓觉得温暖好多了。强桓没有了随意乱转的心思，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就像就像不被移动的凳子一样，慢慢的平静下来。
凌晨三点多，强桓再次站在转鼓上，看着罐区已经没有了姬如的身影，拿着水管子冲洗转鼓。重复着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单刀直入的表情，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更像是一种最真实的情绪反应。
蔚蓝的天色悄无声息的盖过黑色，一整个天亮起来了，强桓觉得这个夜晚的天色亮的有些晚，它们没有变成澄清的亮白色，那么接班的同学也还好有一个小时才会过来。
嗡嗡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熟悉的响起，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七点多了，强桓告知来对班滤饼和滤液的情况。踩着平稳的脚步下楼了。
车间的玻璃大门变得特别的寒凉，幸好有黑色的大帘布遮盖下来，走出过滤二期的车间大门，强桓脚步走不动了。
姬如把手放在在黑色衣兜里，离强桓仅有几米的距离，用平淡的表情望着强桓。强桓走过去，把手放在姬如衣兜里，姬如把五指紧紧环扣在强桓手上。
走了许久，姬如开口说话了。“强桓，你走了，我肯定也会离开的，没有办法，你不在了这座城就空了。”
强桓继续和姬如向前走着，没有看姬如的表情，强桓知道自己劝不了姬如，只能尽力的陪伴姬如更多的时间了。
“姬如，我的实习期是二月结束，其实我不想这么早回去的，其实父亲催了我好几次，家里有急事，其实我来药厂他们也不同意的。”强桓平静的说完，姬如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是当时，姬如并不懂什么强桓父亲的社会关系，察觉到强桓心事重重的眼神，别离的悲情也就慢慢到来了。
“强桓，你刚开始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得，我不后悔的。”姬如字正腔圆的语调刺激强桓，强桓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大把的细盐颗粒，刺激自己的味觉失去了知觉，看着姬如，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姬如真相。
“强桓，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送你吧。我们把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做一遍吧。”姬如像是换了心脏一样，把伤情的一颗丢掉了，换上了另一颗淡然的心脏。
“好，姬如，我们不是永别，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强桓努力的说着让自己留有念想的语言，像是给了姬如一种安慰。
“姬如，剩下的时间，你说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去做什么。”姬如看着强桓诚挚的表情，额头平展了很多，多条小细纹不见了，嘴角淡淡的笑了。
天空变得通亮了，舍区里像是更安静了，树上的枝丫也没有了原来那么挺拔了。强桓看着姬如走进宿舍，又是一次离别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