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认定
门铃响得恰到好处，楚年手中的墨条似是十分烫手，平时轻拿轻放，跟宝贝似的珍惜着，这会儿一瞬便松了手，墨条落在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像是砸在了他心口上，沉重又慌张。
他低头瞧了一眼，好在手放得足够低，墨条完好无损。
“应该是给你买的洗漱用品到了，我去开门。”直至出了书房他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没有出汗，但已经开始微微发凉了。
楚年拿着一袋生活必需品跟沈让进了后者的卧室，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放在浴室该放置的位置上，“线下没什么好的牌子的洗漱用品，我就随便买了些，你先凑合几天，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大概三天左右能到。”
沈让从一堆洗漱用品中挑选出剃须刀来，“小朋友，过于周到了吧。”
楚年是真的很想当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沈让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他，让他无法忘怀，他强装镇定，开口却结巴了，“电电动的也下单了，你这几天刮的时候小心些。”
“我不能用你的吗？”
什么虎狼之辞？怎么好意思问的？楚年摇摇头，“不能。”拒绝得相当果断。
“好吧。”语气里带点委屈，委屈什么！
沈教授这人，太容易让人陷入纠结的情绪漩涡中了，真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太会了！
沈让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却没有感到一丝不自在。
沈让：我找到他了。
他看着手机嘴角上翘，第一回体验到了天从人愿的痛快感。
陈柏生：效率这么高，怎么找到的？
沈让：家里的关系。
陈柏生：你家里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这才半天时间。
沈让直接锁屏了，没再过多解释。
他洗了个澡出来有点闷热，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阳台走去。
阳台是开放式设计，两间卧室的格局是一样的，阳台的朝向也是相同的，要不是中间隔了间书房，完全可以考虑安排个小花园。
楚年也刚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在阳台抽烟。
沈让走到阳台后下意识地往另一间卧室的方向望去，就见楚年背靠在栏杆上吞云吐雾的样子，少年没什么肌肉，但身体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脂肪，腰很窄，应该很好抱，白皙透亮的肤色，在月色的衬托下，极具魅惑，他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咽了口口水，眼里多了几分爱欲。
“进去穿好衣服再出来。”沈让还想继续欣赏少年的身子，但他怕被别人也看了去。
楚年没注意到沈让的出现，冷不丁地出声吓得他手里的烟都掉了，他讪讪地笑了笑，捡起半截烟按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火星子之后火速回了房间，他找了件白色t恤套上，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楚姓少年，请记住，从今天起，独居生活结束了。
什么感觉呢？失了自由？倒也不至于。
有点不自在又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楚年迟迟没有再次出现在阳台，沈让便直接去敲了房门，“我看冰箱里有啤酒，要不要一起喝点？”
“明天要上课啊，沈教授。”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就一瓶，不碍事。”
楚年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也不算太晚，就跟着沈让下楼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个烟戳的窟窿就横在两人中间格外明显又碍眼，楚年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将其盖住，解释道：“买了新的沙发罩，还没到。”他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沈让，又开了一瓶跟沈让碰了个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不喝还好，一喝就觉得有些渴，直接干掉了整瓶。
楚年想去再拿一瓶，沈让没让，分了些自己的给他，这回他只省着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对了，有件事得说一下，家里所有的东西你都能使用，不用询问我的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不要带人回家，我不太喜欢外人随意进出家里。”
沈让眉头紧锁，“年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楚年知道沈让误会他的意思了，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朋友也不行，我也鲜少带朋友回家的。”
沈让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觉得我有必要交代一下我的性经历。”
楚年收回了正准备拿酒的那只手，他侧过身子正对着沈让，慎重其事地说道：“沈教授，我也有必要解释一下，尽管昨晚我们是以一种放浪形骸的方式认识的，但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一个生活不知检点的人过，你留在我心底的印象，始终是你骨子里的品貌非凡雅人深致，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不必跟我解释你的任何过往。”
话音一落，沈让眉眼间皆是笑意，他将两人之间的抱枕挪开，靠近了楚年几分，“我想说。”
语气温柔到有些犯规了！
楚姓少年表示并不想听。
沈让还是说了，仅有的两次性经历，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只是两次没有爱意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了。”
保证什么保证！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楚年假借喝酒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但没忍住又一饮而尽了，“我能再喝一瓶吗？”他问得很小心翼翼，明明是在自己家，酒也是自己买的，怎么还没有自主选择权了呢？
沈让摇摇头，将手里仅剩两口的啤酒递了过去。
接不接？楚年有些摇摆不定，思虑了几秒后，觉得既然沈让都痛快给了，他不如就痛快接受。他接过来喝了个干净，喝完后就站起身来将两个瓶子拿到厨房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放进了角落里的一个专门用来装各种瓶子的小篮筐里，他擦干了手却没有坐回沙发上，“沈教授，明天还要上课呢，上去睡吧。”
结束了？沈让想要的深入交流就这样结束了。
他感到有些失落，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互道了晚安之后，楚年率先上楼了。
沈让上楼路径楚年的房间时，脚步顿了顿，有些心胸气闷。
沈让：我跟他坦白了我仅有的两次性经历，但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解释。
陈柏生：所以？
沈让：他没有和我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想法。
陈柏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朋友不够了解他？他没你想的那么单纯？
如果陈柏生现在就站在沈让面前，那他人肯定已经死了。
因为楚年的反应，沈让迟迟没有睡意，十二点过了，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吕薇。
“我猜你就还没睡。”吕薇语气里有点小兴奋，单身了三十三年的儿子终于开窍想要谈恋爱了，她能不兴奋吗？自家儿子是同性恋者也就算了，但一直都没个伴侣，她一度以为沈让还是个性冷淡，想到他未来老无所依的生活，怪可怜怪心疼的。
“为什么？”
“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的第一天，能这么快就睡着？”语气里满是调侃。
沈让今天的行为在常人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吕薇知道他的性取向，也非常了解他的性格，一反常态必有古怪，他什么时候像今晚这般耐心地陪人吃过饭？
“是啊，完全没有睡意。”沈让有些无奈，原本应该睡得很好的，多此一举地谈了个话，现在脑子乱得一塌糊涂。
吕薇收敛了玩笑语气，正儿八经地说道：“我先友情警告一下，我们两家虽然算不上世交，但是关系来之不易，你要是真的想跟他发生点关系，那只能是奔着一辈子去那种。”
“您放心，我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吕薇有瞬间的失神，她其实只是想要沈让好好看待这段恋爱关系而已，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一天。”
吕薇感到很是诧异，沈让眼里满是克制，竟然才认识两天？“真的假的？一见钟情？”
“不算，他的品貌都很吸引人。”沈让越是了解，越是喜欢，越是无法自拔，不仅如此，他的心底还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我配不上他。”
楚年的确很招人喜欢，但“配不上”有点言过其实了吧，沈让都配不上，那还有谁配得上？吕薇有一瞬的哑口无言，“你还是我儿子吗？高傲如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的生活太新鲜了，我跟不上。”高傲就是愚昧无知的体现。
吕薇安慰道：“毕竟相差整整一轮，年轻人嘛，喜欢的东西很多，你年轻的时候不也一样吗，什么都喜欢去尝试，等他到了你这个年纪，他也会跟你一样沉淀下来的。”
“不一样的，我那时候只是爱玩儿，做的都是些享受刺激体验快感的事，以娱乐为主，但他尝试的都是一些很有意义且修身养性的事，比如手工，技艺，乐器等，都是需要完全静下心来才能完成的事，他的生活闲有所趣乐有所值。”
吕薇从沈让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他对自己的强烈不满，突然没了同情心，倒是想笑得很，好不容易逮到了能够嘲笑自家儿子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一片爽朗的笑声响起，“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为情所困，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遇到啊。”经沈让一说，她对这个未来儿婿更满意了，她心下一乐，戳人痛处，“你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算吧。”沈让在认识楚年之前，没觉得三十三岁的年纪算大，但现在，他会自卑了。
吕薇在电话那头笑得很是夸张，“不管怎么样，恭喜你啊，跟喜欢的人认识第二天就同居了，进度条拉得挺快的啊。”
“不快。”想到刚才的坦白局，沈让不悦地皱了皱眉，没有他设想的快。
“怎么？你还想第一天认识，第二天见家长，第三天领结婚证吗？你要真这么想也可惜了，国家不给你这个机会。”同性婚姻合法化说了好几年了，却一直没落实下来。
“朋友说，最晚明年年底会正式通过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
“那你这一年加油啊，祝你能赶上第一波热潮。”
沈让突然有些郑重其辞地唤了一声“妈。”
“有事求我？”
“嗯。”沈让坦然承认，“他父母那边请您帮帮忙，但不要太刻意太突兀了。”从晚上的对话能听出来，楚年的父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取向的。
“你不说我也会的，早点睡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妈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说起来，先看上楚年的其实是吕薇，她是在秦悠的朋友圈里看着楚年长大的，她一开始只觉得这孩子生得真是好看，每次都会忍不住放大图片多看两眼。长大后的楚年更是眉清目朗，看起来跟沈让还挺般配的，没想到还不等她引见，两人就相识了。
缘分就像是一种玄学，莫名其妙，没有任何道理，没有任何预告，丘比特突然一个闪现，在你的心脏上插上一支饱含爱意的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