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要说在东方家里和东方靖关系最亲密的，绝不是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爹东方寅，而是何妈，至少东方靖是这样认为的。

    何妈原是东方靖母亲的陪嫁，东方靖的母亲是大家闺秀，陪嫁也是他外祖母亲自为他母亲挑选的，既要形容端正，又要行事大方，和要求女子上的厅堂，下的厨房，外能相夫，内能教子没什么两样，代表的一种体面。

    何妈是东方靖外祖母从外头买进府的丫头，那时还年幼，外祖母见她机灵，是个可以使的，遂放在身边亲自□□，后来也是府里善于服侍操持的一把好手，说是东方靖母亲的陪嫁，两人相处间更像是姐妹，就连何妈的婚事也是东方靖的母亲从中出钱出力办成的，该有的体面，一点儿也没落下，故而何妈不管是对东方靖的外祖母还是他母亲，包括东方靖，都称得上是尽忠职守，全心全意的。

    而且何妈也是东方靖的奶妈，从小就养在身边，所以有这几层关系在，她对东方靖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尤其是在东方靖的母亲去世之后，疼爱起东方靖来，比自己的儿女更盛，所以她家里的两个儿子也偶有打趣，说自己更像是母亲从外间抱进来的。

    这两年东方靖不在府里，何妈是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他，刚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就马上去褚南风那儿乞了令，想要今晚在留芳园上夜。

    东方靖一见何妈，一直波澜不惊的心底还是泛起了层层涟漪，眼底立马也涌上了一股热流，好似失散已久的亲人重逢了一般，他也无意于褚南风了，赶忙上前去搀扶何妈。

    “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东方靖的口气出奇的温柔又谦恭，“今日天色已晚我才没有过去，本打算明日一早就去看您的。”

    何妈抚着东方靖的手，两只眼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看着东方靖，眼中的慈爱像积蓄很久了似的，眼瞧着就要溢出来的一样，泪光闪闪，双唇嚅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哪里等的了明日，再者说了，就算你眼中有我这个老婆子，可是也不能坏了上下尊卑的规矩，你是少爷，我是下人，哪有你去看我的道理？”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他心里又是一顿不痛快。”

    “什么上下尊卑，狗屁，我才不管那老头子痛不痛快，我要如何便是如何，今日老头子已把掌家的钥匙交给了我，往后，这个家里就由我说了算。”

    站在边上的褚南风见二人叙话起来，旁若无人，想着一时半会儿东方靖也使唤不上他，就悄摸地从一侧退出了留芳园。

    东方靖在搀扶何妈往屋子里去的时候，瞧见了溜走的褚南风，暗自道：“今天就先放过你，看明日我怎么收拾你。”

    何妈与东方靖一同进了屋子，东方靖请她坐下，她推辞再三，还是拗不过东方靖，也就坐了，这边刚坐，嘴上就说：“老爷既然把家交由你来掌管，就是信任你，对你含了大指望，你今后行事更需要小心谨慎，不能由着自己的小性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十六岁就一边念书一边开始学着管家里的生意，理应知道何为一视同仁，你若待我不同，那其他人自然不能信服你，我老婆子虽然年纪渐长，可也不是动弹不得的，也是上天对我不薄，这几年老婆子腿脚便利，身上也爽朗，你尽管宽心就是。”

    “何妈既然说我聪明，就安心相信我能把这个家管的好吧，旁的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谁要是眼馋心热，管不住嘴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也有的是办法治他们，我要对您好谁敢翻动舌头派不是？没给您挑两个丫头使唤，我心里还不舒坦呢。”

    “这可使不得，少爷，”何妈忙摆手拒绝，“老婆子哪里是让人服侍的命，这人的时运命数自有天定，若要强求，老婆子是要折寿的，老爷心地良善，只让老婆子看着这座园子，已是极大的仁慈，哪敢再奢望别的。”

    东方靖笑笑，只当没听到何妈说东方寅的好处，只道：“我就知道您老不会同意，才没敢贸然提出。”

    何妈叹口气，一遍遍地抚着东方靖的手，“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也是可怜，打小就没了母亲，”说到这，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东方靖忙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给何妈拭泪，何妈咧着嘴笑着，接过帕子，“少爷离家两年，老婆子就求了菩萨两年，希望你在外头能平平安安顺心顺意的，这一时回来，我心里又是感激菩萨，又忍不住想念你的母亲，唉，人老了，就总爱回想过往。”

    提起母亲，东方靖心里也难掩哀伤，可自己是男子不好落泪，又是当着何妈的面儿，没的让她看见更是伤心，就强压下了。

    “母亲去世也十多年了，何妈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理儿，”东方靖把阿骏唤过来，让他给何妈在客室准备卧榻，何妈嘴里念着数个“使不得”，终是难拂东方靖的心意，也就去了客室休息。

    也是见着了何妈，东方靖才真切地觉得自己回家了，恐怕这个家里真心念叨企盼他回来的，也独有何妈一人而已。

    他立在窗前站了许久，望着那边败了的大丽花田，刚强行抑制的悲伤又袭上心头，眼底涩涩的，逐渐模糊了双眼。

    正好这会儿，阿骏把何妈安顿好过来，他以为东方靖站在窗前是看那只叽叽喳喳碍眼的八哥，“少爷说这鸟儿碍眼，当真不假，刚何妈从廊下走过，还和我说了几嘴这只鸟儿。”

    东方靖绕过阿骏的视线，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哦？说什么？”

    “何妈说这鸟儿是老爷让那个褚南风上街买回来的，据说褚南风逛了好几条街挑了好久才选中了它，而且自他买回来以后，他从不让别人喂食，都是亲历亲为，说是怕旁人不察，教会了这鸟儿说话，到时少爷怕是不喜，”阿骏歪着脑袋瓜又想了想，“还说什么，少爷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

    东方靖心里的阴霾瞬时一扫而光，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他努力地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它上扬，冷淡地说：“怪道这只鸟儿这么丑，原是他选的，我们的这个褚管家，眼光委实不行？”

    “少爷要是觉得碍眼，也别等明日了，我现在就去把它处理了，”阿骏说着就挽袖动势杀气腾腾地要去收拾那只八哥儿。

    东方靖横他一眼：“大晚上的你瞎折腾什么，我看还是先留着吧，褚南风不是说这鸟教好了会学人说话吗？我倒要亲自见识见识，看它能否真的张嘴，若是不能，到时再一起寻人的晦气，岂不更好？”

    阿骏半信半疑地退了出去，东方靖偷偷瞄了一眼阿骏关上门，才放下杯子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