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章 女人
好搁下菜篮，摩挲着手臂，纠结多时，往一道阶梯之下的街区望去，看着山家的大宅看了许久，才缓缓再度开口。
“十多年前，事发后，妾身曾想过要对外公布小姐遇害其中真相，但对方着实势大，众多手段逼迫知情人将此事压下，让人不得不屈服，佯作对真相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哑几位若是真要掺手，还得万万当心。”
“您放心，我等乃是白玉京之人，既不受人间规矩所框限，亦不会却步于此。”陌千迢说着，信手捻出几朵嫣红的桃花出来，捧在手心。
女子有些讶异地将他的沾染着几处墨渍的陈旧白袍，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好半晌才开回答：“二位如此客气，可半点不像其余仙君那般出尘傲气！但您既是白玉京的仙君，那便另当别论了，还务必还咱家小姐公道。”
“当年小姐出事后，那书生不久便去了邻镇随安任官，更娶了随安镇长之女，权势日与俱增；可怜我家小姐红颜薄命，凋零他乡，差些被人扔进乱葬岗……”
“差些？”陌千迢问。
“妾身从前服侍于小姐院内，和几名女侍时常聚在一块，心疼小姐遭遇，咱们本想将小姐带回庸城安葬，但那书生派人守着拦着，咱们几人无权无势，难以撼动；正在绝望之际，有一名簪著白昙的白袍女子深夜造访，替咱们拟定了一桩声东击西的妙计，更帮着咱们将小姐送回庸城。”
“那名白衣女子是何人？”任青山问。
女子摇头。
“那姑娘并未留下名姓，甚至也不要报酬，自称只是见不得天下女子受苦，这才出手相助；那人走得潇洒，让咱们若是要道谢，赠她一条红缨便足够了，其后，身再也没见过那名女子，而山家拒不肯认这名遭到玷污的女儿，最终还是妾身与几名侍女东拼西凑，将小姐葬于庸城。”
“这山家也甚是不近人情！”任青山愤慨道。
陌千迢皱起眉头。
“这位书生可是姓吴，如今年约不惑，居于随安，为镇长女婿？”
女子抬头看他，神情有些诧异。
“不愧是白玉京的仙京，竟了解得如此详细！”她道，“不错，那书生名为吴睿卿，如今任职于随安镇内，据说权势甚至比当今的随安镇长还要更大。”
“吴睿卿，那不正是随安镇那名坐以待毙的官人之名吗？”任青山瞪大了眼。
陌千迢颔首。
“正是，看来咱们有必要再回随安镇一趟了。”
他自衣袖里翻出几张画好的符纸，将如何请纸兽传递消息的方法细细告知妇人后，便和任青山一齐赶回随安镇。
到达随安镇后，陌千迢拉紧斗篷，在阴冷寒风中向吴府直奔而去。
“逑光，如今既然知晓这事与那吴官人脱不了干系，咱们待会儿便不必弯弯绕绕，大可直闯入内哩！”任青山道。
“那可得让桃花源落个仗势欺侮寻常百姓的罪名，若让柳长老得知了，可又得挨他牢骚了。”陌千迢苦笑。
“那逑光可有其余法子？”
陌千迢摇头，尚未想出办法来，两人已抵达吴府在的街巷；那宅子上空仍旧盘旋着厚得化不开的乌云，道士慌张地忙进忙出，他看见徐子癸也正拿着一叠偌大的符纸四处张贴，于是缓步往少年的方向走去。
“小友。”
徐子癸转过头，瞧见是他俩，面上露出松一口气的神情。
“陌长老，任城主！”他道，“二位可有任何需要子癸协助之处？”
“在下与任城主稍早去了庸城一趟，确实有些重大发现。”陌千迢说，“其中尚有些细节还需当面质问官人，然而此时那名先前将咱俩给撵出的门卫正守在门前，咱们还得想个办法避开他，并进入吴府。”
听闻事态有了进展，徐子癸很是喜出望外。
“这事便交由子癸来办吧！”他说着，径直往吴家的宅门前走去。
“这位大哥，请问这宅子的西西南方在何处？”
门卫朝少年瞥了一眼，随手一指：“马厩那儿吧。”
徐子癸却连连摇头，手里的符纸被甩得沙沙作响。
“事关重大，师父特意吩咐过，不得马虎！”少年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这符非得贴在正西西南方位，偏东了一些、或是偏北了一点都得出人命呢！若是出了这等大事，届时，上头怪罪下来，咱俩都得遭殃！”
“不过是张符纸，贴哪儿不都一样？”门卫不大买账地啧了一声。
徐子癸瞪大了眼。
“您这是质疑咱们徐家的符纸了？可需此时亲身试试这张禁锢符的威力……”少年说着，作势便要将符纸贴，上门卫的衣袍。
那男子有些不耐地躲过，正要喊其他人来领少年离开，徐子癸却又在这时大声说：“那可不成！师父卜算过了，这符纸非得由子癸在这门前遇上的第一人陪同下贴于宅邸上才会灵验，您不信也罢，但就当是为官人着想，同晚辈走这一趟吧！”
事关吴睿卿的安危，门卫被他缠得无法，只得喊了个人过来守着前门，很不情愿地同徐子癸往宅子另一头走去了。
趁着两人走远，陌千迢与任青山故技重施拿出了徐家木剑，那名临时被喊来守门的仆役只瞥了一眼便摆摆手让他俩自便。
两人大步流星进了吴府，几名家仆想要拦下他们问话，却被任青几步向前给挡下了。
陌千迢直直走进大殿，对着主位上的官人大喊：“阁下如今意气风发，可还记得十多年前，庸城名唤山萝的女子？”
一见是他，吴睿卿随即便面色一变，此时倏然听见此言，更是立即勃然大怒。
“谁放了这两人入内？竟敢提起那惑星来妖言惑众！莫不是想趁火打劫！”
吴睿卿话音方落，一旁便有仆役成群结队涌上，将两人给逐出门外。
三番两次遭人给赶出门，任青山满腹怒火。
“逑光，那人一听见山萝之名便变了神色，格外激愤，怕不是做贼心虚哩！”
陌千迢跟着他走至一旁的街巷，在大红灯笼下仰头望向吴府的方向，盯着那缓缓盘旋的浓黑乌云。
“吴睿卿既出此言，也等同是证明了他确实知晓山萝其人，并且极不乐意被提及这事。”
“若是没点蹊跷，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看来庸城那名山家侍女所言不假了！”任青山道。
“只不知咱们该如何才能令吴睿卿承认此事。”
陌千迢正在思索，一旁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陌长老，任城主，二位可有顺利进入吴府了？这宅邸里实是愈来愈凄冷，甚至还传来婴孩啼声，真是令人难受……”徐子癸匆匆走来，如此问道。
“承蒙小友相助，在下确实进了大殿，但不过几句话间便又给官人派人撵了出来。”陌千迢道。
“那可如何是好？”徐子癸紧张地问。
“无妨，虽则短暂，但也足够令官人露出了马脚。”陌千迢道，“在下稍早与任城主去了趟庸城，得了些消息，小友或许也该听听。”
他缓缓将自山家侍女那儿听来的旧事转述一遍，一眼睁睁看着徐子癸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倘若山家侍女所言不假，吴官人当真是昔年那名负心的书生，那此时随安的异状、盘旋于咱们头顶不去的愁云惨雾，莫非全都是……”
几人面面相觑，心头各有了些计较，但并没有人开口将答案宣之于口。
眼看吴府这处难以下手，陌千迢思索片刻，翻出一张事前画好的符纸。
“画其形，绘其影，召尔入梦来。”
一阵轻烟飘过，一只娇小的狮虎出现在他的怀里，探出头来看了看满天阴沉的黑云，而后又往任青山的方向戒备地盯了许久。
“这浑小子为何成日在阿迢旁打转？”兮狂不大和善地问。
陌千迢尚未有机会向他说明自己画回任青山一事，而深感兮狂肯定不会赞同此事，他料想此时也未必是解释的最佳时机，于是只轻轻抚过狮虎的小脑袋，低声回答：
“梧羁如今借居于流遐苑，这回事态严峻，逑光便邀其同行，好有照应。”
兮狂瞧上去依旧不太买账，但终究没再追问。
“既已有人照应，阿迢这回唤吾作甚？”
陌千迢抬起一手指向半空中那片墨色浓重的乌云。
“这随安镇里如今正因那浑沌一般的云而凄冷难忍，兮狂可能看出究竟是谁弄来这些云的？”
兮狂别过头去看天上的密布乌云，皱了皱鼻子。
“有股惹人厌的气味，兴许是个女人，或曾是个女人的某种存在，看来是藏身于这城镇某处，才会如此骇人。”
“可否领咱们走一趟？”
“这可比上回的钱鼠臭得多！”兮狂抗议道。
“镇内这厉鬼若不及早驱除，恐怕夜长梦多。”陌千迢道，“好兮狂，有劳了，咱们尽早将此间事解决，随安百姓方能高枕无忧。”
他说着，一手搭上狮虎的脑袋，本想替他多添点灵力，兮狂却一扭身子，躲开了男子的指尖，自陌千迢的臂弯轻巧地跃至地上。
“吾可不是贪图阿迢的灵力才出手相助，少将吾和那些寻常纸兽相提并论！”兮狂张口嚎了一声，“吾从前同你师父保证过要护着阿迢安危，阿迢不必担心吾会食言！只是吾的步伐大得很，不知那几位年轻小伙是否能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