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上头？
那天午后，陌千迢拣着人少的路，领着任青山至桃花源后山逛了逛。
桃花源虽随处可见桃树踪影，但深山里有一处最为原始的桃花林，是孟樵长老柳垂云散心时必去场所，被誉为四大景之首。
四景其二，是座侧面线条看上去像是某个儒将仰天远眺的峭壁，陆望崖。
此地清幽风雅，林木错落，隐蔽性奇佳，是年轻佳侣幽会圣地；不分冬夏凉爽宜人，因而时常聚集着啼霜长老与其徒弟，谈天说地，好不悠哉快活。
陆望崖边上有大瀑布飞流直下，流水经年不冻，沁凉清澈，是消暑宝地。
乌霜长老平日便率弟子们于瀑布边的石台上修行，赳赳雄壮，气势震天，同前一处合称霜天峡谷，乃是门派圣景之三。
胜景之末的澄湖座落于普通弟子们的院落与柳垂云的宿雨居及陌千迢所住流遐苑两座别院之间，此湖澄净如镜，据门生口耳相传，在月圆之夜，能让人于湖心水面上瞧见自己惦念之人。
然而湖面甚广，夜里只能自个儿掌灯撑船，又加上穷林长老陌千迢曾言，湖底似乎住着某种奇异巨大的生物，故众人虽好奇传说真伪，却终究无人敢独闯。
然而，似乎曾有门人瞧见陌千迢于前几年中秋，夜半独自驾着小舟游湖，只是归来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眉眼，让人想猜也猜不出他究竞有没有在湖面上瞧见心中所念之人。
日暮将至，两人信步而归，走在那道相思木筑成的拱门下，陌千迢算了算时辰，蓦地伸手拉住任青山的袖摆。
男子不解地停下了步伐，陌千迢便微微踮起脚，指尖往对方的额心轻点了一下。
“无事。”半晌后，他松开手，眯眼待脑里的眩晕感退去。
“逑光有些倦了，先回房歇息。”
任青山有些疑惑，但见陌千迢往卧房走去，他便也返回书房里，继续读着那些记载了七十二城近况的书册。
任青山难得读书读得专注，一回过神来，竟已是深夜了。
他搁下书籍，往窗外一看，却发现陌千迢的房里还亮着灯。
任青山有些介怀，猜测着陌千迢为何不曾熄灯，思考了老半天，他却是先困倦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虽睡得早，但睡得浅，察觉有人进了书房，是夜半过后的事了。
烛火早已烧尽，任青山正要蓄力而起，却借着月光瞧见来者竟是陌千迢。
“逑光？”他哑声问道。
陌千迢未曾应声，只是弯下身来，一手在他眉间又摸索了一阵。
任青山随即便觉有股暖流自那处灌入，缓缓传至四肢百骸。
“梧羁，待我……”还未说完，陌千迢便颓然倾倒在他的榻边。
任青山心下一惊，急忙起身查看，发现对方只是昏睡过去，这才松口气，轻手轻脚地将陌千迢移至榻上。
任青山替他盖好被褥，自个儿在案前的椅凳上临窗而坐，沐着月色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他臆测着陌千迢究竟是如何熬过这十多年，下一刻又猛然记起，当年一齐为驿城效力的许多人都没能挨过这十年，不禁面露一缕沉郁之色。
他隔窗瞧着山下驿城必不会有的皑皑雪景，被陌千迢唤醒后的这两日以来，头一次回忆起了金乌四年中秋，那夜仓惶的雨夜。
……
那一夜，在雨声遮盖下，一众黑衣人闯进任府，将宋奕及院里的玄豹卒尽数毒杀，随后更杀进房内以多击寡。
任青山分身乏术，肩上挨了一刀，顿时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步伐。
察觉有异，他拼命将陌千迢推入门外；少年的苍白身影很快便被雨幕所遮掩，任青山本想再搏命多打几个人，可那毒药来势汹汹，极为反常；好奇怪啊，人竞会心痛如斯？
直到下一刻，他早先于敌手里抢来的刀刃铿锵落地，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是再也使不出半点气来。
那曾在碎澜擂台上打遍人间无敌手，统领七十二城的驿城之主任青山，就如同傀儡人偶被截断了牵引的丝线，脱力散乱，轰然倾颓于地。
任青山瘫倒于地，本以为那群刺客既已下此毒手，想来他不死，对方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群蒙面人却在他瘫软于地的下一刻便突然警觉了起来，相互比划了几个手势，拾起掉落一地的刀刃暗器，不出一刻便全数撤离了。
刺客离开后不久，任青山在昏厥过去前，恍然中听见有人惊声大叫，却是陌千迢先前慌不择路逃离时，跌跌撞撞摔了一跤，弄出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人家。
那户家主以为遭贼人闯入，便让守卫去城里四处查看。
守卫在任府外瞧见血迹，察觉到异状，这才发现任青山等人遭到刺杀，赶忙请了守城大将何宪前来镇住场面，整座驿城顿时戒备起来。
从前城里就是出了天大的事，都有宋奕的玄豹卒撑着场面，维护着城里治安；可这一日，玄豹卒在任府院中被毒杀了一地，为首的宋奕身中数刀、护主而亡，任青山遭刺杀，昏迷不醒，这座城竞是倏然没了主心骨，惶惶恐恐，只能焚香祷祝。
得知消息，原先至故城垂杨过节的徐子靖即刻千里迢迢赶了回来，自军中调来自己的亲信，护住如今空荡得可怕的任府，更派人自各地寻来名医，竭力医治任青山肩上的伤。
徐子靖寻来的几位名医二话不说便着手打算解毒，可一探了任青山的伤，却发现哪里的医书里都未曾提过这样又猛又急的烈毒，拚尽全力也只能将毒效延迟十多日，让城主免于暴毙罢了。
徐子靖得知后勃然大怒，可无论他再怎么发怒也无济于事，名医们终究只是凡人之躯，爱莫能助，其中一人压低嗓音说：
“此毒不似寻常人间物，应是有上头的人参与进这事……”
徐子靖不解地瞪着对方：“上头？”
几名医者面面相觑，却不愿多说，另一人抬手，指指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