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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章 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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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任青山擒了施文昊后,东坂城主谷祁义便频频派人前来劫狱。

    此时任青山经常为了七十二城之事而南北奔波,遇上谷祁义如此一捣乱,很是不堪其扰,却又无奈诸城琐事缠身,无暇分神处理,便接连着被骚扰了数个月。

    头一回,谷祁义让人暗地里收买狱卒,未果,潜入者随即便被逐出驿城。

    另一回,几名东坂人试图于驿城内制造骚乱,意图声东击西、打算趁机劫出施文昊,但狱中兵卒不为所动,闯入者反被擒拿,同样被关入牢中。

    这一日,谷祁义再度派人进入驿城,欲效仿暗度陈仓之举,那名东坂军潜伏几日,袭击了一名负责清洁牢狱的老人,并换上其衣装,潜入驿城大牢。

    自后头敲晕了替他打开牢门的狱卒,东坂人再次与施文昊交换了衣袍,施文昊乔装成清洁老者,顺着原路而出。

    因施文昊与老人皆是一副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又弯着身子装做佝偻之貌,外头守门的狱卒一时未察,竟是让东坂人所得逞。

    施文昊推着堆满肮脏物什的板车准备出城而去,正在窃喜洋洋之际,城门外奔来两匹骏马,马背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一道嘹亮嗓音如惊雷一般陡然响起。

    “施前辈,您不在晚辈特地替您备的牢里待着,在此处做甚?”

    施文昊猛然抬起头,灼热的烈阳刺疼了眼眸,他眯起眼逆着光看去,赫然瞧见马鞍上坐着自城外而返的任青山与陌千迢。

    施文昊僵在了原地,功亏一篑,怪就怪他适才一看见城门外久违的自由,便一时欣喜地仰头喟叹,让本就直觉敏锐的任青山一眼便识破他的伪装。

    任青山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那人面色狰狞的模样,神色莫测,在他身后,陌千迢紧紧捉着缰绳,下意识咬紧了下唇,死死按捺下那股想要举起马鞭抽在施文昊身,上的冲动。

    “便是这人,害得骆大哥……”忆及自己这数月来连绵不断的梦靥,少年不禁喃喃自语,一手探进袖子里握住了毛笔杆。

    陌千迢心底有一部分只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对付施文昊,但忆及先前自水寨归来后,任青山因为他总是失眠且冷汗直流、眼冒金星而请来的医者所言,少年才缓缓冷静下来,只一手还是死命地抓紧了笔杆。

    施文昊思忖了半晌,突然苍凉地大笑出声,有些癫狂地推开板车,直往城外跌跌撞撞跑去。

    任青山撞起一手,转瞬便有几名驿城守卫奔来将施文昊给制伏了,按在地上捆住了双手。

    城外一名本该接应施文昊逃回南地的东坂将士一见此景,无暇犹豫,只得来个死网破,取下背后弓箭,直想朝驿城之主射来!

    却不料任青山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把抓起鞍上挂着的长弓,一箭便将对方还在持弓瞄准的手臂给射穿了。

    任青山放下刻了兽纹的乌木大弓,命人将施文昊重新押回牢里关好,遥遥对城门外搗着伤口哀号的的那人放话。

    “若东坂城真想带回施前辈,少整些劳民伤财之事!”男子大喝。

    “教谷城主亲自来赎,任某定当奉陪!”

    外头那人咒骂连连,一面倒吸着气翻身马,绝尘而去。

    任青山调转马头,瞥见陌千迢面上不及收回的阴郁神情,便伸出手去松开少年死死握着毛笔而几乎僵去的手,再往他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骆大哥之事,施文昊难辞其咎,为兄定然不会让他好过。”任青山低声保证,“逑光虽有防身招式,但医者也说了此招甚为阴损,日后切莫再使。”

    陌千迢深吸一口气,垂下头,短促地应了一声。

    “好。”

    当夜,陌千迢又梦见了东坂水寨那一日的惨烈景象,猛地惊醒,心口狂跳,浑身冷汗。

    他摸黑起身点上了灯烛,披着长发坐在榻上抱着膝头,试图平复心绪。

    “逑光?”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谁压低的嗓音。

    少年回过神,哑哑地问:“义兄?”

    任青山推门入内,瞧见陌千迢苍白的面色,大抵猜出他约莫又是被噩梦搅得难以入眠,于是伸出一手来,往少年的脑袋上安抚地抚过。

    “这夜燥热得很,为兄在榻上待得难受,逑光若是也辗转难眠,不如再替为兄画幅山海奇景图,如何?”

    陌千迢不晓得他别有用心,以为任青山当真是受酷暑所扰而夜不成眠,便未做他想,只觉此般漫长的黑夜能有人相伴着实令他宽慰不少,便轻轻应了一声好。

    隔日,陌千迢将先前城门口那一幕绘成了《任青山引弓逐寇图》,任青山很是中意地瞧了又瞧,更借给任府上下争相传看。

    那画不知自何处又被流传至城中百姓手中,此事便一时又在市井里被蔚为美谈。

    东坂城主极快地遣人送信北上,答应与任青山当面谈判。

    会面的地点定在驿城的一间酒楼里,为显诚意,任青山撤去了四周的护卫,只留下陌千迢及徐子靖在场。

    远道而来的谷祁义亦是仅领了几名亲信便上了楼,他生得魁梧,瞧上去比任青山更加结实、比宋奕更高大,甚至比驿城军中最为壮硕的大汉萧晟之都还要更粗犷壮实得许多。

    许是为了打斗方便,谷祁义的袖摆像是直接被生生撕去了半截,露出的手臂上绑着兽皮制成的护腕,背上的大斧阴气森森,让人望而生畏。

    谷祁义此番北上,本是为了将被俘虏至驿城大牢的施文昊给赎回,但怎么样也算十分难得进了驿城一回,究竟这男人心中是否有些其他的心思,也只有谷祁义自己清楚。

    启程前,谷祁义曾当着一众谷家军的面,宣布将不计代价赎回施文昊,于是他的亲信便一个个揣了东坂城独有的奇珍异宝,准备充做赎金,迢迢北来。

    只是那大喇喇坐下的谷祁义似乎压根没想过在央求对方赎人时,究竟该用如何态度才显得有诚意,他非但半点不曾提起赎金,三言两语间竞全是“老子亲来,驿城鼠辈还不感恩戴德、胆敢不放人?”的睥睨猖狂。

    寻常人或许会被谷祁义的气势给震慑,然而任青山可不吃这一套,他既不受对方胁迫,也不打算就这样让东坂之主称心如意,兀自气定神闲喝着酒水,场面便始终紧绷着。

    谷祁义的副手霍傍川眼睁睁看他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很是心急如焚,眼看这谈判随时便要破局,若再无人介入,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只得轻咳了一声,弯下身低声提醒谷祁义。

    “城主,不如用咱们自东坂携来的珍宝赎回施掌柜,否则只怕今日要徒劳无功而返。”

    谷祁义听了,颇以为然地抚掌,可当他再开口,却依旧没半点服软的迹象,话语中的挑衅反倒是变本加厉。

    “驿城先前杀伤东坂密探之事,吾都可不追究,可若是今日再不将施掌柜还来,东坂城不仅探子众多,谷家军更是多如港边砂石,任城主不日便会看见他们尽数奔进驿城内,直直撞破大牢。”

    听闻此言,任青山心底一把怒火直直窜起。

    驿城先前所捉的那些密探,全是受了谷祁义之令而前来劫狱,不但不择手段,更是残忍狠毒,给驿城添了诸多烦扰。

    此时谷祁义却高高在上放话不追究,话中几分委屈,说得仿佛他才是受害的一方。

    思及这大半年间驿城花费了多少民力和钱财在填堵那些探子所弄出的洞口和裂痕,以及抚慰一众被探子暗杀的狱卒与无辜城民家眷时的艰辛,任青山只觉得更加愤怒,不禁握紧了拳。

    随侍在后的陌千迢等人此时都已敏锐地察觉出了任青山的怒气,但却没能来得及阻止他将气话脱口而出。

    “与其琢磨这般劳民伤财之事,谷城主若是有能耐,不如与任某痛快赌上一战。”

    任青山说道:“谷城主若是赢了,任某便立即将施前辈送回东坂城,绝无二话!”

    闻言,陌千迢十分肯定,他看见身旁的徐子靖抬手揉了揉眉间,面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只得跟着苦笑。

    宽大桌案的另一端,谷祁义却是咧嘴笑了。

    “甚合吾意。”

    他道:“可既是赌约,若是驿城输了,任城主也得将亲近之人交出为质,才算公允。”

    “依谷某人之见,不如就任城主那前几月刚诞生的孩儿吧……”

    话未说完,却有人怒气冲冲冲上前来,义愤填膺指着谷祁义怒道:“趁机对付襁褓婴孩、挟人软肋,好不光明磊落!”

    “逑光,回来。”任青山沉声道。

    谷祁义看着闯上前的清俊少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早便风闻任城主有名结义金兰,长携左右,想必便是这位。”

    他道:“任城主若是舍不得稚子,不如便以此人为质,如何?”

    任青山一听便摔了手里的酒盏,正要怒骂,陌千迢却伸手往他臂上轻轻一按,整个人挡在任青身前。

    “既已敲定人选,谷城主便请回吧。”陌千迢昂着下颌,竭力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将手藏进袖口攥紧成拳,试图不让指尖颤抖。

    “真有意思。”谷祁义又看了少年几眼,再偏过半边身子去瞧对方身后怒不可遏的任青山,如此乐不可支地笑道。

    陌千迢只怕他再待下去自己要制不住任青山了,于是只得板起面庞。

    “谷城主,驿城的门只替您开至未时,若您在此耽搁而错过了时机出城,可别怪驿城对您动手动脚。”少年说完,故作无事地挥了挥手。

    “徐叔,有劳您送送谷城主。”

    眼看谷祁义一行人在徐子靖的监看下离开了酒楼,陌千迢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紧绷的身子也蓦地放松了。

    可他还没能来得及歇歇,身后便传来谁怒而拍桌的声响。

    “逑光,为何淌这滩浑水?”任青山朝他大喝。

    陌千迢回过头,面上是毅然的倔强神情。

    “若逑光不出声,义兄莫非真打算让小公子做人质?”

    “必然不可,这奸诈老贼。”任青山捏紧拳。

    “驿城不推个质子出来,那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陌千迢轻轻叹口气。

    任青山忍不住又愤慨地捶了一下桌案:“逑光可曾明白,若是驿城输了,逑光便会被……”

    “义兄,驿城可会败?”少年罕见地大喊,打断了任青山的咄咄话语。

    “驿城岂能输?驿城岂会败给那般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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