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 章 寒梅着窗
施文昊徐徐走至高台之上,在愤怒至极的两名驿城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那名任青山总是带在身侧的宝贝义弟吗?先前同他来闯逐仙楼的也是阁下吧?”男子一手拿着折扇,趾高气昂地问。
陌千迢只觉背后冷汗直流,但还强硬地梗着脖子,朝施文昊大声说:“您既然知晓在下曾与驿城之主义结金兰,便也该明白您将在下困于此处并非明智之举,义兄若是得知了,必定会随即领人来将这水寨给拆了!”
听见少年所言,先前那群东坂军却是不约而同地轻蔑笑了出声。
“这孩子怪傻,也忒是可怜,还指望着任青山来救他呢!”
“管他是任青山还是谁,北地人进了这水寨就休想离开!”
一名生着重肩长耳的南地人走至一旁挂满森冷刑具的架子前,伸出指尖在长鞭与尖刀之间徘徊流连,嘴边是一个阴沉可怖的笑容。
“施掌柜,您说咱要是伤了这小矮子,任青山会如何反应?”
东坂军纷纷起哄。
“任青山如此重视此人,得知了消息,肯定便会前来自投罗网!”
“能够让任青山不顾一切闯来,啧啧,这小子可真金贵,让俺也割一刀!”
施文昊轻轻哼了一声。
“那可是任青山极看重之人,尔等下手时可别不知轻重!”
他道,“鞭笞与刀割固然有效,但想来若是伤在那张白净的面上,更能惹得任青山勃然大怒吧!”
众人邪恶的哄堂大笑之中,有着一对长耳的那人自架上拿下了长鞭,缓步朝陌千迢走来。
眼看在劫难逃,少年不禁陷入了绝望,但恰在此时,适才始终默不作声的骆征鸿竟是猛地暴起,咆哮着冲了过来。
手里抓着鞭子的人被他撞得措手不及,两人朝梯子的方向跌作一团,一连滚下了好几层阶梯,不时还传来骆征鸿的连连怒骂。
东坂众人一时惊愕地杵在原地,半晌后才急急忙忙地奔了过去,几人手忙脚乱地抓住骆征鸿,将他拳打脚踢一番后,重新捉回施文昊跟前。
施文昊一脸不屑地俯视着地上那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
“瞧瞧,这不是咱们的老相识,驿城的骆家主吗?还以为你做尽了肮脏事,早该毫不在乎,却没想近来竟像是有了点骨气,竟敢不接施某人的委托?”
他道,“但如今看来,狗终究改不了吃屎,骆家主不过是换了个主子卑躬屈膝,仍旧匍匐他人脚下,又何必装得如此清高?”
那讽刺的称呼蓦地戳痛了陌千迢的心,令他瞬间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鼻青脸肿的骆征鸿却只是用力朝施文昊啐了一口,转过头,向少年露出一个缺牙的笑容。
“小先生莫忧,老子答应过城主,会护你周全。”
他道,”能替城主、替驿城办事,俺与有荣焉,死不足惜。”
施文昊却是一脸漠然,像是再多看一眼都是脏了他的眼似地,随意挥了挥手。
随即便有几人上前大力地摁住骆征鸿,而韩洵一跛一跛地走上前来,说出了真相。
“韩某于信里是说了谎,俺先前被几名驿城狗给捉到驿城后,是施掌柜令人将俺救回南地,韩某原先十分瞧不起施掌柜,但救命之恩总是该偿还,施掌柜便提议让韩某陪他演一出戏,钓一尾大鱼,因此尔等驿城狗所打听到的鞭打与折磨,全是演给外人看的。”
“如今大鱼上钩,既然只需伤了这小子,任青山便会蠢到亲身前来,此处便不需要似你这般的砸碎了,拿来喂巨鲨正好!”
男子话音方落,抓着骆征鸿的那几人便迫不及待地动了手,又是捶打、又是踢踹,折得他筋骨尽断,口吐白沫,瘫倒于地。
东坂众人却无视了他的哀号,其中一名格外壮硕的男人一把捉住骆征鸿的衣领,活像是提着一只破娃娃一般,越过栏杆将他抛进了几层楼之下的大池子里。
水池里激起阵阵波涛,由上朝下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尾大鱼冲出水面,朝落下的人影张开了利牙狰狞的大嘴。
那人仍在垂死挣扎,但却被巨鲨给拖进了水中,半响过后便见池里血色蔓延,染红了整片水域。
高台之上,目睹了全程的陌千迢终是再支撑不住,俯下头呕吐,眼角溢满泪水,喉中阵阵酸楚,被眼前所见给惊骇得几乎没办法思索。
施文吴像是不愿让衣摆被弄脏,向后退了一步,冷哼了一声。
“演这一出英勇舍身,又给谁看呢?”
语毕,他招了招手,先前拿着鞭子的那人便又往陌千迢的方向迈进了两步,没想下一刻,男人脚步蓦然一顿,竟是向前直直栽倒,任谁都能瞧见他颈上插着的一支红尾羽箭。
“敢动任某义弟,问过任某的弓了?”远处,有谁沉声喝道。
东坂众人纷纷往那处看去,却是瞧见任青山不晓得何时已站上了铁桥,手里拿了一把乌黑的长弓,想来适才那箭便是由他所射出。
他一抬手,身后的宋奕便领着玄豹卒冲上平台,与东坂军缠斗。
任青山大步登上重重阶梯,直奔陌千迢所在之处。
“逑光,无碍?”
陌千迢仍旧低着头,面色发白,不住地颤抖,嘴里不知在低喃些什么,被旁人打斗的嘶吼呐喊给盖了过去。
任青山焦心地左顾右盼,眼看敌方人多势众,情势危急,便抽刀割开绑住少年双手的麻绳,再喊过一旁的玄豹卒来守住陌千迢,自己急忙提着恨古金刀投入了战局之中。
任青山领着几名驿城军朝施文昊奔去,将那人连着几名亲信给堵在铁桥之上。
施文昊正慌不择路地向外奔逃,此时却听闻一大喝,随即便有一柄长刀直逼眼前。
“休走!”
施文昊冷笑一声,一挥手,袖里的纸扇便与周遭的东坂军一齐狠戾地直直往任青山的面门攻来。
那群东坂军各个力气奇大无比,又加上施文昊的折扇频频袭来,扰乱视线,任青山半点松懈不得,聚精会神地对付着敌人。
恰于此时,韩洵竟不知何时站至了任青山的背后,手里捉着一把尖刀。
待任青山察觉此事,他顿时起了一身激灵,但奈何腹背受敌,实是分身乏术。
正是无计可施之际,一旁却有人握着一柄利器一般的事物直直冲来,一举戳中了韩洵的心口。
“城主!”
韩洵颓然地倾倒在地,宋奕解决了另一侧的敌人,率着几名玄豹卒疾步赶来,帮着任青山制伏了一众东坂军与施文昊。
任青山热汗淋漓,俯身查看,发现那韩洵已然没了气息,胸口上有一-处圆形的印子,想来便是被方才那人给戳出的痕迹。
他直起身来,转头看向救命之人冲来的方向,却在一旁瞧见了少年矮瘦的身影,不禁错愕地瞪大了眼。
任青山哑声问道:“逑光,这是何处习来的招式?”
陌千迢扬起面庞,缓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此乃“寒梅着窗”,是先师所授的唯一一招防身之术,伤人三分,损己一分。”
一身白衣被染得肮脏污浊,少年眼冒金星,脱力地跌坐于地,一手拉着任青山的袖袍,另一只手里的紫杆毛笔滚落在地。
“义兄,骆大哥……”
任青山别过头不去瞧那深不见底的池水,只是蹲下身,一手将他揽了,藏起自己同样哀恸的神情,竟是头一回感受到言语苍白至斯。
这一回,任青山遭到东坂韩洵与施文昊联手布下的苦肉计所诱骗,亲自领军来了南地,得知实情后,他虽十分迅速地重振了气,不仅率着玄豹卒清剿了水寨,灭了那名诈降的东坂信使,更擒住了施文昊,但也因此失去了一名友人。
返回北地的路途似是迢迢无止尽,相较于众人来时的势在必行,回程的队伍显得甚是疲惫不堪,许久才抵达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