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陈漓跟身边的油腻老头儿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盛洺川身后。
“盛洺川，”她戳了戳盛洺川的后背，语气熟稔道：“你在这里干嘛？”
杨懿站在一旁，能明显感觉陈漓似有若无的余光正在疯狂往自己身上瞟。她低头轻笑一声，心想：盛洺川这小经纪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告诉自己她跟盛洺川才是自己人么？
外界传言，陈漓年级虽小但城府颇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轻易看不穿的厉害角色。可如今看来，传言终究是传言，小孩子却永远都是小孩子。
来之前杨懿对陈漓还有所忌惮，生怕盛洺川真被这小狐狸迷了心智，再也不回头了。可看到眼下陈漓这番故作阵仗的小孩子做派后，她反而安下心来，就好像盛洺川方才的冷言冷语都不是对她了。
她高傲地侧脸看向盛洺川。下一秒，在看清盛洺川的表情后，她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倏地提了起来。
盛洺川这什么表情？
背身而站，分明是拒绝排斥的姿态，可被盛洺川藏起来的表情却带着明显的不忍。
杨懿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定神仔细端详。没错，此刻盛洺川脸上就是不忍，虽然很淡很浅，却依旧清晰可见。
盛洺川
杨懿心头那点窃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恼怒。
陈漓盯着盛洺川的后脑勺，手指又在他身上点了点，“盛洺川你喝酒了吗？”
盛洺川气息一沉，转过头来。
这几天他分明都在回陈漓的信息，原以为能彼此熟悉了，没想到偶然撞见后，他心里却比以前哪次都要别扭。其实刚才听到陈漓的声音后，他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想走了。可不知怎的，愣是没抬动脚。
陈漓叫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重，他心绪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乱。空气里都是陈漓叫他时喷出的浓浓酒气，混着她身上清甜的橙子味道这该死的橙子味道。
盛洺川没看陈漓，只说：“没喝，来吃饭。”
“跟同事啊，”陈漓立刻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架势，这才转头面对杨懿，抱歉道：“啊原来是杨懿姐姐啊，您今天这个妆容真好看，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呢。”
杨懿笑了笑，“你这个妆倒是很好认。”
“出来谈事儿嘛，得装成熟点。”陈漓笑着小声说。
“”杨懿脸色拧了拧。
小经纪人小鬼大，伶牙俐齿，话里带刺——你这是装老，那我这是装嫩么？
杨懿还没想好措辞回怼陈漓故意装成熟的幼稚行为，对方已经转头不理她了。
“你吃完了吗？”陈漓问盛洺川。
“嗯。”盛洺川点头。
“哦，那你等我下。”陈漓说完也没等盛洺川回答，转身进了屋。
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串钥匙。
陈漓把钥匙递给盛洺川，“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就结束了。”
盛洺川没接，他看着陈漓，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烦人精从前那股子烦人劲儿这会儿倒是没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官范儿。刚那话怎么听都是命令他的意思。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了？盛洺川忍不住想。
陈漓又把钥匙往前递了递，眼神往后瞟了瞟，示意盛洺川她没时间了，“人还等着我呢，我得过去了。”
盛洺川看着陈漓，“你是让我送你回家？”
陈漓：“对啊，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那你叫代驾。”盛洺川说着就要走，衣服却被拉住了。
他烦躁回头，在对上陈漓那副他从未见过的可怜面孔后，原本的不耐烦瞬间消了。
烦人精眼睛忽闪忽闪，表情楚楚可怜，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等盛洺川反应过来时，他手里已经握着陈漓的车钥匙了。
他人傻了。
杨懿轻咳了两声，扭头看向窗外。
陈漓扔下一句“车里等我哦”，扭头还不忘跟杨懿寒暄：“那杨懿姐姐我们改天有空再约哦，我先去忙了，回见咯~”说完又快步走到了那个油腻男人身边。
男人似乎很不爽，油光满面的五官快要拧到一起了。陈漓赔笑哄了几句，男人又立刻喜笑颜开，举着跟陈漓碰了碰，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全都干了。
陈漓的车很好找，就停在正对门的车位上。
武装的纹丝不透的杨懿走到车前，拉下墨镜瞅了眼：“嚯，这车好啊。”
盛洺川脸上毫无遮拦，皱眉没说话。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杨懿说。
盛洺川：“什么？”
“你这小经纪人真不是简单人物，”杨懿下巴点点车，“这辆车两百多万呢，她一个小经理买得起这种车吗？再看看她刚跟那个矮胖子喝酒时的架势，一看就是老手，这种陪酒的事儿她以前肯定没少干。啧——”说到这里杨懿也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都被贺祁年包养了，怎么还出来陪酒？”
盛洺川盯着车子，面无表情，杨懿说的他好像没听见。
杨懿看着他，火气又不打一处来了。正要发作时，包里手机就疯狂震动了几下，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连续按了几声喇叭，催她走了。她只好吐出一口怨气，随即把墨镜带好，抬脚要走。
结果刚往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杨懿定了定，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犹豫片刻开口道：“盛洺川，也许曾经我骗了你无数次，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建议。她做你的经纪人不一定全是好事，就她这种不清不楚背景的人，在娱乐圈是混不长的。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不是希望你跟我和好或是怎样，我只是希望你能长个心眼。人跌倒一次就够了，你没有跌倒第二次的机会了。你明白的意思吧？”
等杨懿把话全都说完了，盛洺川还是那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杨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再开口。她确实没资格。
陈漓车里很简单，除了前头摆了个橙子形状的车载香薰外，其他基本都还是买车时原装自带的。车子看着很新，黑色古板的车内环境，完全没有陈漓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该有的那些粉红装饰，反而更像是男人的车。盛洺川觉得这个车内环境的风格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从哪儿见过。
盛洺川坐在驾驶座上，盯着那个橙子形状的车载香薰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香薰的味道跟陈漓身上喷的橙子香水应该是同一个牌子的，都是很新鲜的橙子原有的香甜味道。
橙子味道。
甜酸搭配的很好，闻起来就让人神清气爽。可这种味道出现在陈漓身上，盛洺川突然觉得有些违和。她应该是百香果，很浓很烈，一闻就很有辨识度，泡水之后就开始四处流窜，肆无忌惮。
我胡乱想些什么呢？
盛洺川抬手扶额，为什么要去纠结陈漓到底是什么味道？陈漓是什么味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她爱是橙子就是橙子好了，与他各干？
他心里烦，越想越复杂。
杨懿说的话，盛洺川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他确实不能跌倒第二次了，被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记忆还清晰可触，所以他才更知道这次的路该要怎么走。而他要走的这条路就目前看来，情绪明了。
可既然已经如此清晰明了，他为什么会纠结，会矛盾，会举棋不定呢？
越想越烦。
盛洺川面前又浮现了陈漓方才喝酒时的模样，再成熟的妆容都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稚嫩，可她在面对那人时驾轻就熟，得心应该有的社交能力，也绝不是一次两次就能锻炼出来的，更不像陈漓这样看似是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花朵该掌握的生存技能。
她在陪酒？
盛洺川把车窗拉下来，抬头看了眼陈漓所在包厢的方向——她的身份和背景，似乎跟陪酒并不搭。所以，为什么？
半个小时后，陈漓从餐厅大门小跑着出来了。
刚跟杨懿没吃多少，盛洺川被车里的橙子味熏饿了，陈漓出来时，他正靠在车尾吹冷风。
“嘿！”陈漓突然跳到他身边，歪头看他，“盛洺川，我好了！”
盛洺川被吓得眼皮跳了跳，低头跟她对视一眼。
陈漓脸颊通红，牢固的妆容上出现了害群之马，假睫毛的尾端居然翘了起来。
翘起来的部分扎眼睛，她就手指摩挲着直接把假睫毛撕了下来。然后嘴里哈着雾气，又把假睫毛往天上吹了吹。假睫毛像是一簇蒲公英，在空中飘了几圈，最终掉落进了身前翠绿的松柏丛里。
陈漓不知醉了还是天生傻，她问盛洺川：“盛洺川，明年这里会长出假睫毛吗？”
这话盛洺川没法答，任何回答都会显得跟陈漓一样蠢。可他看着陈漓时，又忍不住想：怎么能有人把傻话说的既认真又满含期待。
陈漓眨眨眼，没头没尾来了句：“风会把万物都吹回家的，对吧盛洺川？”
“”盛洺川觉得陈漓这次真是胡话了，“醉了？”
“怎么可能，”陈漓昂首挺胸，“我可是千杯不倒，才不会醉呢。”
结果话音未落，她脚下就踉跄了两下。
陈漓：“”
盛洺川哭笑不得，他伸手想扶，陈漓却摆手示意不用。
陈漓站稳后，狠狠跺了跺脚，“盛洺川，我这不是喝醉哦，这是地不稳。刚地震了你感觉到没有？”
“”盛洺川瞬间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喝醉后的陈漓，话意外变少了些。
她睁着一双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了会儿盛洺川，末了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很傻了，于是用手在车上画了只猪，很胖很圆。有六个猪蹄，四根尾巴，八只耳朵，不伦不类的像是跟哪吒杂交了。她自己看了会儿又歪头看盛洺川，表情像是在探究盛洺川跟那只奇形怪状的猪，有没有相似之处。
盛洺川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陈漓突然对天一指：“盛洺川，你看月亮好圆！”
盛洺川抬头看，“嗯，要十五了。”
“什么时候？”陈漓有些惊讶。
“明天。”盛洺川说。
“明天是元宵节吗？”陈漓说。
盛洺川点头。
陈漓脸上笑意瞬间变浓，她飞快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盛洺川看。
盛洺川从陈漓的手机屏保上看见了自己，那是一张他几年前拍戏时吊威亚的照片，很明显的偷拍。
“”他伸手想去抢过来给她改了，陈漓却飞快收回手机，看了眼又举了起来。
“盛洺川，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元宵节了！”陈漓兴奋喊道。
盛洺川：“”
“真好真好。”陈漓说着就跑了起来，在远处跑完一圈，又围着盛洺川绕了两圈。边跑边兴奋：“今年果然是好年，一起过了春节，又一起过元宵节。元宵节哎，团团圆圆”
盛洺川被她绕晕了，晕的他都忘记阻止这烦人精发疯了。
越转越快的陈漓突然停住，盛洺川以为她是给自己转晕了，正要开口就听陈漓说：“元宵之后就是情人节哎。”
盛洺川：“”
“盛洺川，”陈漓走到盛洺川面前，“情人节——”
“你回不回家？”盛洺川像是很怕听陈漓接下来的话似的，下意识打断陈漓，“太晚了，我困了。
“啊，”陈漓嘴上遗憾，表情却依旧兴奋。“你现在就困了吗？”
“嗯，”盛洺川说着要转身上车，上衣袖子却直接被拽住了。
他皱着眉心回头，就看到陈漓单手捂着嘴巴，五官痛苦的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盛洺川反应了两秒，忙问：“想吐？”
陈漓猛地点头。
“你傻啊！”盛洺川这会儿觉得陈漓是真傻，都要吐出来了还这么用力的点头。他把陈漓拉到花坛边，指了指，命令道：“吐这里！”
陈漓却站着没动，她捂着嘴巴含糊了句：“有有没有垃圾袋子？”
“”
盛洺川懒得理她，强行把她的头按了下去。
陈漓蹲在那里愣了两秒，没忍住，哇地吐了出来。
盛洺川在旁边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这烦人精的智商绝对两句分化了。这都火烧眉毛了，她居然还在思考有没有垃圾袋。小姑娘应该是小时候被家里教育的很好，但这会儿喝了酒脑子不清楚，一时没转过弯来，犯蠢了。
车里开了暖气，陈漓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闭眼缓了会儿。车里除了气流声，就是她的呼吸声，有些重，很不平稳。她平时喝酒不会吐，这次大概是因为喝酒前没吃东西，胃就开始强烈反抗了。
当然，不排除她是兴奋过头了。
盛洺川察觉她大概是喝醉后胃里不舒服，在车里找了找，却没找到能吃的东西。这个时间粥店估计也关门了，他想着送回家最安全，于是调整了座椅的位置，准备送人回去。
“盛洺川，”上车后一直安静陈漓突然开口。
“嗯？”盛洺川调着暖气回了句。
“你要去跟杨懿过情人节么？”陈漓声音轻的不太听得清。
盛洺川侧脸看她，才发现陈漓说这话时是面朝前方的。
她消瘦的侧脸藏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醉酒后原本绯红的脸颊，在这会儿已经凄惨煞白了，整个人坐在那里好像比瓷娃娃还易碎。
“为什么这么问。”盛洺川说。
“你们不是情侣吗？”陈漓依旧看着前方，声音也突然没有情绪。
盛洺川顿了顿，说：“不是。”
“嗯？”陈漓尾音挑了挑，扭头看着盛洺川，“分了？”
“嗯，”盛洺川透过后视镜看路倒车，“不是对我了如指掌么，怎么连我分手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分手啊，”陈漓这会儿声调明显高了很多，语气里还有点生闷气的意思，“可是我不知道你居然又出来跟她吃饭啊。”
盛洺川倒好车，“分手了就不能吃饭？”
“不能。”陈漓说。
“哦。”盛洺川不太关心。
他回答的敷衍，可陈漓却高兴得跟得了宝贝似的，喜笑颜开的同时甚至哼起了歌。
陈漓五音不全，每个音都跑出了宇宙，盛洺川却突然把车载音响给关了。
等车驶上主路，陈漓突然想起什么，侧身往盛洺川身边凑了凑。
盛洺川感觉她身上的橙子味急速逼近，握方向盘的手都乱了一瞬，下意识往旁边挪，拉出距离。
陈漓直接半跪在座椅上，像恳求，又像命令地来了句：“盛洺川，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跟她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