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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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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悄悄传媒十分钟车程的某中餐厅包厢里,贺祁年打开事先准备好的酒,给旁边的谭老爷子倒了一杯。

    “晚上没安排了吧,”贺祁年说,“那我陪您喝一杯。”

    “你咋知道我没安排了?”谭唐接过酒杯闻了闻,酒香沁脾,真是好酒。

    “当下《屠城》就是您的大事,您这严谨性格怎么可能安排其他事情。”贺祁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知道《屠城》是我的大事,还找我喝酒。”谭唐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相信地问:“咋?你不会也跟陈漓那丫头一个打算吧?”

    “不能,”贺祁年说,“您有您的标准,我不妨碍您的选择。”

    谭唐听出他的口是心非,可这会儿被酒香勾出了肚里的酒虫,没心思再跟贺祁年说话。他举起酒杯:“快别说了,走一个吧。”

    贺祁年笑了笑,举杯陪了一个。

    两杯酒下肚,谭唐喝高兴了,话也多了。

    “这不中不晚的时候找我喝酒,可不是你干的出来的事。陈漓让你来的吧?”谭唐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翻开自己跟陈漓的聊天界面给贺祁年看:“你瞅瞅,瞅瞅这一天她给我发了多少条信息。句句不提试镜,但句句都在试探我对那个演员的印象,我都不敢给她回,生怕她当场就冲到我面前。”

    贺祁年扫了眼,抿了口白水,没说话。

    谭唐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咱也不明白了,她咋突然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了,从前她跟我组那么多次,也见她对某件事某个演员这么上心啊。哎呀。”谭唐一拍桌子,“臭丫头是不是中什么邪了?”

    贺祁年笑了下,说:“没有。”

    “我看着差不多了,”谭唐突然放低声音,嘀咕了句“干啥不好,偏偏去干经纪人,勾心斗角的哪有好人。”

    贺祁年依旧只是笑。

    谭唐看贺祁年一眼,觉得这爱板脸的臭小子今天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但对方只管低头吃菜,他觉得自己此刻丰富且复杂的眼神既多余又尴尬,非常不爽地猛喝了一口酒。

    过了片刻,谭唐把杯子的酒喝完了,他又说:“说说你的看法吧。”

    “嗯?”贺祁年抬头。

    “你对那个男演员什么看法,”谭唐认为贺祁年是故意跟他装晕,语气有点老小孩儿的意思,“你也看过他试镜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可以。”贺祁年说。

    “只是还可以?”谭唐说。

    “您这话的意思是,他非常可以?”贺祁年说。

    “非常可以倒也算不上,”谭唐要拿酒瓶给自己倒酒,却被贺祁年抢先了。等贺祁年给他把小酒盅倒满了,他才继续说:“这个演员很有灵性,眼神很有戏,角色本身的演绎很贴合角色,后来临场发挥也很稳定。”

    贺祁年嗯了声。

    “他叫啥来着,盛——”谭老爷子酒没喝几杯,记性却明显已经醉了。

    “盛洺川。”贺祁年提醒道。

    “对对对,盛洺川。”谭唐端着酒杯想了想,“我觉得他可以。”

    贺祁年还是嗯。

    谭唐看贺祁年一眼,“可你不想用他吧。”

    很肯定的语气,是来自老者的绝对。

    贺祁年抬头,跟谭唐对上视线。

    “你清楚我的脾气,也知道选人的标准,看完那演员的试镜,就该知道我会喜欢,大概率要用他了。可你却在这时候找我吃饭,还请我喝酒,就证明你不希望我用他。”谭唐说到这里,顿了顿。

    贺祁年坐在他旁边,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淡定,完全没有被看穿心事后的心虚和窘迫。谭唐不免更好奇了,“所以你为什么不想用他?”

    贺祁年一抬眼皮,很淡地笑了下。

    谭唐一瞪眼——臭小子跟我装什么装呢。

    贺祁年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只会直说,不会拐弯抹角。可眼下贺祁年的淡定不同平时,故作镇定的成分太过明显。

    谭唐清楚,他越是镇定,就越是暴露了他的伪装。镇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面无表情是为了掩饰复杂千头万绪。不可一世的贺祁年突然学会委曲求全了,真是稀罕。

    谭唐跟贺祁年碰了碰杯子,只笑不语,但眼神却是:你小子别想骗过我。

    贺祁年知道骗不过老爷子的慧眼,他只是在等一个契机。现下老爷子把台阶铺好了,他只要顺着往下继续即可。

    “我只是觉得他不合适,”贺祁年喝了口酒,辛辣瞬间在口腔弥散开,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谭老,这个演员的情况您应该清楚。到目前为止,他只演过一部电影,还是十年前。而这十年间,他基本都是在各种网剧甚至网大里演配角。《屠城》是悄悄今年的大项目,整体制作和拍摄节奏跟其他影视类型都不同,它——”

    “你觉得他的演技跟不上?”谭唐说。

    贺祁年没说话,但表情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谭唐随即叹口气,他抬手在贺祁年肩上拍了下,“祈年啊,你糊涂啊,演员是这么分的吗?”

    贺祁年看着谭唐。

    “不管是网剧、电视剧,还是那些上不了大银幕的网大,与演员而言,他们都是一样的。演员所表演的每个角色只有面对观众的不同。不管在任何环境里,他们都只是在演绎角色,角色才是演戏的本身,无关任何介质。”谭唐说,“演员之所以是演员,是因为演员只需忠于自己表演的那个角色,把角色最真最纯的一面表现给观众,让观众感受到那个角色,那就是完成演员的使命了。职业尚没高低贵贱之分,怎么到演员这里就非要区分电视演员和电影演员了?”

    贺祁年一愣。

    谭唐又是重重叹气。“我发现你这脑子跟陈漓一样,都腐朽了。她年级小,干出让我开后门的蠢事我还能理解,可你怎么也会有区分演员高低贵贱的傻想法?”

    “我——”

    “别说了。”谭唐抬手打住贺祁年接下来的话,“你想不想用那个演员我们先不论,也不管你这个想法到底是不是没睡醒才蠢出来的。就说我。虽然我喜欢搞一言堂,但《屠城》是你的项目,你这个出钱的大老板要是不想用谁,我还能强行跟你对着干不成?我还没老腐朽到那个程度。”

    “谭老,我不是那个意思。”贺祁年说。

    “那你什么意思?”谭唐问他。

    贺祁年张嘴却无言。

    谭唐见他闷葫芦了半天,急了:“说啊,到底为什么不想用他?”

    贺祁年低头犹豫了良久,谭唐等不及了:“是不是因为陈漓那个臭丫头啊?”

    过了好一会儿,贺祁年才点了点头。

    谭唐气得想给贺祁年一拳。

    他是看着贺祁年长大的,第一次见这臭小子说话做事如此不痛快,有种天才突然智商为零,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顿了片刻,又觉得贺祁年此刻突然的智商为零也不稀罕了——但凡是牵扯到陈漓的事,贺祁年这个精明的天才好像就没痛快过。

    “陈漓跟那个男演员到底什么关系?”谭唐多嘴八卦了句。这事儿他不方便问陈漓,问问贺祁年倒是很能张开嘴。

    哪知贺祁年比陈漓还墨迹,好一会儿也没从蹦出一个字来,只管沉着脸。

    谭唐放弃了,他天生不是听八卦的命,回归正事说:“所以,不管那个演员到底跟这个角色合不合适,你都不想用他,对吧?”

    这次贺祁年很痛快:“是”

    “可陈漓执意要他。”谭唐说,“你没法拒绝陈漓,所以这个坏人必须我来做,又对了吧?”

    贺祁年无声点了点头。

    “你倒是想的美,”谭唐哼了声,“还嫌我恶名扬得不够远是不是。”

    贺祁年不说话,脸上表情有些复杂,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谭唐有些烦躁地喝了口酒,“可是,祈年啊,如果陈漓知道那个演员落选了,你觉得她会做什么?”

    贺祁年不假思索地答:“会翻试镜回放,让您一帧一帧地指出来他到底哪里不合适。”

    “没错,她肯定会这样干。”谭唐说,“让我解释我可以推脱说没空,可是大家都是明白人,除我之外的副导演、编剧和几个制片对这个演员的印象都不错。刚编剧都给我发信息了,说陈漓已经跟他打听过对那演员的印象了,所以除我之外,陈漓也肯定知道所有人对那个演员的态度应该都是不错的。如果这时候我说不同意,你觉得她能服气?”

    贺祁年喝了口水。

    不能。

    贺祁年心里很清楚,陈漓的性格是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那种。这个角色对盛铭川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贺祁年清楚陈漓对这个角色的执念,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扼杀陈漓这个执念的,也就只有谭唐的否定了。

    可显然,那个人的表演有足够的说服力,是贺祁年也说不出一点不好的程度。

    谭唐看着陷入沉思的贺祁年,摸着杯壁也陷入沉思。贺祁年跟陈漓的关系,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所以不理解贺祁年对陈漓那种前卫的‘关怀’。可就算再前卫也应该有迹可循,可这么些年了,好像一切都不符合常理,但贺祁年对陈漓做的又极其顺其自然。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惯着那丫头,”谭唐摸着杯壁,还是把疑惑说出了口,“她跟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会惯了她这么多年,你把那个演员签到公司也是为了陈漓吧。你与其在这里让我拒绝,当初不把那个演员签到公司不是更直接吗?你不希望陈漓跟那个演员有接触,就不该让他来公司,更不该让陈漓成为他的经纪人。经纪人跟艺人之间是多亲密的关系,你比我更清楚。就算这个戏他上不了,你觉得按照陈漓的脾气,她就不会去找另外的戏?等到那时候,你估计就更控制不了陈漓了。”

    贺祁年明显一怔。

    不想让陈漓跟那人接触?

    没错,他不想。不只是接触,就连他们两个人的眼神对视,都会让他感到不爽。

    可控制陈漓

    在他某种高傲的意识里,他没想过控制陈漓,一切都是他的,无需控制。可他的自信与高傲在陈漓面前从来都薄如纸张,不堪一击。所以谭老爷子的话,他听进了心里——真的没想过控制她吗?

    有,还很强烈。

    执意把她从福利院带回家,执意安排她的全部生活,执意把她留在公司。

    所以,他确实想要控制陈漓,控制她的生活轨迹,控制她的思考方式,甚至控制她的生活习惯。

    可到头来,他控制住了什么?一个都没控制住,失控的只有他自己。

    陈漓愿意跟他回家,是因为他说他可以帮她找到盛洺川;陈漓愿意留在悄悄传媒,是因为他承诺会把盛洺川签过来;就连这个角色,他都或多或少的暗示过陈漓是非那个人莫属的。

    好像是天生自带的骄傲麻痹了贺祁年,让他误以为,陈漓已经被他控制了。他万事皆在掌握中,而陈漓万事皆可。可如今看来,愚蠢的是他,把盛洺川签到公司后,玩脱的还是他。

    上午在会议室跟盛洺川的匆匆一面,他心里沉积多年的邪恶念头瞬间冒了出来。那个人就是盛洺川,让陈漓心心念念了十二年的盛洺川。曾经的‘盛洺川’只是虚无缥缈的三个字,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坐在悄悄传媒的会议室里。似乎就在那一秒,贺祁年三十余年积攒的自信和骄傲,顷刻崩溃。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卑鄙的想想让那个人消失,彻底消失。

    试镜时,镜头下的盛洺川好像浑身闪着光,晃得贺祁年越发愤怒,直到忍无可忍。

    贺祁年抓起面前的酒杯,把那杯满是辛辣的白酒仰头喝了,然后啪嗒一声把酒杯摔回桌面上。

    谭唐被吓了一跳,就看贺祁年又给自己倒了满杯,见这混小子又要喝,连忙抬手按住他:“干嘛啊,借酒浇愁是蠢人才会干的事!”

    贺祁年低头看着酒杯,他有千头万绪想要倾诉,他浑身动静脉都拥堵着,愣了半晌,满腹的沮丧却只有一句:“谭老,我,我没法拒绝陈漓。”拒绝不了,只要她说他就拒绝不了。

    唯一的一次拒绝是他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所以“不”这个字在贺祁年面对陈漓时就成了禁忌。他只要想到“不”就会想到陈漓当初站在他面前虚弱无助的样子。

    贺祁年声音轻的有些飘,混着酒气在空气中荡了荡,话音和话尾黏黏糊糊的连成了片。

    拒绝不了,没办法拒绝,让陈漓开心生活像是刻进他身体的墓志铭。两个极端的矛盾像是要把贺祁年撕裂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他感到窒息。酒顺着肠道直流而下,最终在胃里翻腾着,搅得他痛不欲生。那种什么都握不住的无力感,让不可一世的贺祁年看起来无比沮丧和挫败。

    谭唐把贺祁年手里的酒杯夺下来,放到旁边。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这幅样子,谭唐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心疼就是心疼。他思索了片刻,语重心长道:“很多事没办法强求,阴差阳错终是轮回,如果无缘无分,硬掰也是掰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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