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陈漓原本是想等试镜结束再把这件事告诉盛洺川的。成为他的经纪人是件大事，从不看重无仪式感的陈漓，这次也想隆重且正式些。
她能明确感受到后背来自盛洺川注视，但眼下她却没功夫去说明具体情况了。
张倩茹对陈漓负责的演员是谁，兴趣不大。她记得陈漓是宣传部的，还记得两年前悄悄传媒那个前任宣传部经理，曾在个人微博上点名道姓的痛骂陈漓是通过走后门的方式，顶替了她的位置。
后来那个前经理去公司讨说法，不知怎的就被保安赶出去了。她恼羞成怒，回去后直接在网上发了好几张悄悄传媒的内部照片，暗示陈漓跟贺祁年私下关系混乱，靠身体上位。
再后来，那个微博账号就被封了，人也没了消息。有人说贺祁年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老家了。还有人说贺祁年把她安排到了上海分公司。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那个人再也没出现在过公众视线里。
贺祁年好手段是圈里公认的，但手段更高明的是被贺祁年护着的陈漓。抱大腿这种事，在娱乐圈再新鲜不过了。人人身处其中，却对此更加嗤之以鼻，他们时刻准备以更高的道德要求去逼迫人人平等。所以陈漓在娱乐圈其实算公敌，她这种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的人，天生招人恨。
“带演员？”张倩茹问陈漓：“你现在调到经纪部了？”
“没有，”陈漓说，“只是额外负责带个演员而已。”
这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陈漓更没必要跟张倩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哦？”张倩茹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身兼两职？”
“您可以这么理解，”陈漓笑了笑，“年后辞职的多，我临时来顶个岗。”
这话一听就知是糊弄人的，张倩茹自然也没当回事儿。
她嗤笑一声，抬手拢了拢头发，说：“哎，隋棠可真是越来越大度了。不光能容忍自己未婚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居然还能宽宏大量到让对方杀到自己眼皮底下了。”她说着就扭头跟身边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你们可都学着点，在圈里混就得有这种忍耐力才能成大事，知道不。”
陈漓看张倩茹那三个工作人员狗腿似的点头附和，她面不改色道：“倩茹姐姐说的是，可忍耐力这块我最该向您学习啊。我记得前些年，您出道之前可是卧薪尝胆了七八年吧，那时候我听说——”
“陈漓，”张倩茹突然站起来，愤怒警告陈漓：“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漓一顿，继续说：“听说您坚持磨炼演技，试镜了四次才拿下了《香炉记》的女主角。”又是刻意一顿，“啊？是我记错了您的试镜次数，还是记错了您当初不是凭借《香炉记》才拿到影后的？”
“”张倩茹张嘴无言。
她以为陈漓要揭她短才那么激动，没想到这狗女人居然话锋一转，给她来了个阴阳怪气的回旋刀。原本妆容精致的完美脸蛋瞬间就挂不住了，五官皱到一起，扭曲之下的人工雕刻感就甚是明显了。
“哼，”张倩茹无视陈漓，扭头把怒气转移到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悄悄的人是不是都死了？不是说去找空闲的休息室了么，这都多半天了为什么还没找到！”
一个瘦到干巴的女生立刻站到张倩茹身边：“姐您别着急，我现在马上去催。”
“去啊，”张倩茹吼着，“早干嘛去了，都几点了，不看时间啊！”
瘦女生也顾不上再答话了，哈着腰就跑了出去。
外头第一波演员的试镜结束了，窃窃私语的吐槽着试镜中过程中谭老爷子是如何如何臭脸的。窸窣的声音渐行渐远，一波未平，另外一波又起来了，持续了十分钟才算消停。
小会议室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张倩茹愤怒的打字声，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烦躁。
她漂亮的指甲把手机敲得哒哒响，不看也知道，肯定在跟人骂陈漓是狗养的小妖精。
陈漓之前在一次晚会上见过张倩茹，当时她俩只是对视了一眼，张倩茹眼中的不友善却格外明显。
那晚晚些时候，陈漓隐约听有人在角落里悄悄话，说张倩茹被一个晚宴上的小婊/子恶心到了，还说那小婊/子眼神不断挑衅。陈漓当时听了半天，以为又是八卦热闹，没想到竟然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陈漓并不关心张倩茹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她只当那是同性相斥，自然定论，无关紧要。
她在盛洺川旁边坐下，对方在低头看着剧本，似乎没注意旁边多了个人。
盛洺川试镜被安排在第三波，按第一波试镜所用的时间，到盛洺川大概还有四十分钟。
陈漓抓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才发现手上都没力气了，连瓶盖都拧不开。
坐在对面的程鑫立刻站起来，顷身趴到桌子上，一把就把瓶子抓了过去，瞬间就给拧开了。
程鑫又把水递给陈漓，她盯着陈漓，眼神有些担忧。
“谢了哦~”陈漓冲她笑笑，“没事儿，饿的。”
程鑫一拍脑门，她平时都是整兜整兜的带零食，偏偏今天没带。
盛洺川抬头，看到陈漓这会儿的脸色居然有些发白了。
陈漓本来就瘦，脱掉棉服就更显皮包骨，整个人跟一捏就会碎似的。
陈漓喝了半瓶水才注意到盛洺川的注视，歪头跟他对视一眼。“怎么了？”
“你病了？”盛洺川问。
“没有啊。”陈漓把瓶盖拧上，“就饿的，低血糖了。”
“哦。”盛洺川愣了愣，手伸进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陈漓：“垫一下吧。”
“咦，”陈漓对盛洺川随身带糖并不意外，她接过看了一眼，“呀，怎么变成香蕉味道的。”
盛洺川被她没头没脑的话问到了，他吃香蕉口味的糖都七八年了。
然而这话陈漓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像是随口乱说的。她只管弯着眼睛，笑嘻嘻地把糖纸打开，一副在吃仙丹的享受模样开始吃香蕉糖。
五分钟后，张倩茹那个瘦工作人员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屠城》制片组的中年女人。
今天公司七层来的人多，原本是给张倩茹准备了单独休息室。但她人迟到了，就被跟她有同样脾气的某位女明星先把房间给占了。后来忙起来，工作人员又忘了另外给张倩茹安排。
那个女制片一脸讪笑，只是把前面的情况跟张倩茹交代了，又哄了几句好话，看张倩茹脸色好多了，才继续说：“张老师，新的休息室已经帮您安排好了，您跟我过去吧。”
张倩茹脸色是好看了，但憋着的火气还没消。她阴阳怪气了一番，又眼神瞟着陈漓暗示某些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假公济私。
这会儿那女主制片才发现陈漓也在。
陈漓跟女制片对视一眼，对方惊讶道：“陈经理这是”
陈漓眼神瞟了瞟旁边的盛洺川，女制片恍然大悟：“原来留这间会议室的是你啊。”
“给您添麻烦了么？”陈漓问。
女制片还没说话，张倩茹就在旁边声量很响的冷哼了声。
相比张倩茹，女制片自然跟陈漓更亲近。她冲陈漓笑笑：“没事儿，我给张老师安排好了，你放心用这里就行。”
“谢谢您。”陈漓说。
张倩茹火气又上头了，可当着《屠城》制片组的人又必须收敛些的，只好忍着不耐烦问了句：“可以走了吗？”
女制片人忙说：“可以可以，我现在带您过去。”
张倩茹站起身，翻着白眼，扬起下巴，踩着高跟鞋哒哒往外走。三个工作人员连忙排成小队，跟在了身后。
走到盛洺川身后，张倩茹突然停了下来。
她先在原地顿了顿，又抬手点了点盛洺川的后背。等盛洺川回头跟她对视后，她突然笑起来，一脸玩味的啧啧两声：“果然是张能让人心甘情愿给开后门的脸啊。”
张倩茹放肆的笑声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盛洺川回头就看到陈漓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后，陈漓缩缩脖子，“当她放屁就行，她纯属嫉妒你。”
盛洺川没说话，不知张倩茹那话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反倒是程鑫炸毛了。
她的嚣张来得足够延迟：“她啥意思啊，啥叫开后门的脸？她咋这样啊！”
陈漓笑出声，问程鑫：“她哪样？”
“她不是女神吗？”程鑫绞尽脑汁地回想网上那些形容张倩茹是淑女的成语，“知性大方，大家闺秀，温婉善良。”
陈漓笑得不行了，又问：“现在呢？”
“现在就是个女流氓！泼妇！”程鑫感觉自己粉丝滤镜都碎了，“她刚才指着你叫你名字那个样子，真的跟电视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不同！就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子，简直就是泼妇啊。”
陈漓刚又喝了口水，她这会儿已经笑得肚子疼了，甚至感觉脑门有点缺氧发晕。
“谁是泼妇啊。”徐暖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泼妇搁哪儿呢？给我瞅瞅热闹。”
陈漓闻声回头。
徐暖今儿的穿着打扮跟朵花似的，扑棱着飞了进来，还带了一股呛鼻的香水味。
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喜欢带粉色大毛球的棉帽子，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羽绒服跟陈漓之前穿的那件是同款，只不过徐暖在衣服上额外挂了几个花枝招展的花娃娃，走路的时候滴答哐当乱响。脚上踩得那双ugg棉鞋的后头还挂了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看起来幼稚的像是只有十三岁。
“你怎么在这儿啊，”徐暖边摘棉帽子边从陈漓身边坐下，抓起陈漓的水，仰头就全干了。“刚你们公司工作人员让我去隔壁，哎，这位是——”徐暖发现了盛洺川，又看向陈漓，“盛洺川？”
陈漓点头，跟盛洺川介绍徐暖：“盛老师，这位是徐暖，演员肖驰的艺人宣传，也是我的室友。”
盛洺川冲徐暖点头，“您好，盛洺川。”心里却是没想到陈漓居然在跟人合租。看她的身份地位，还以为她已经在北京买了好几套房了呢。
徐暖笑容满面，眼神毫无掩饰的上下打量着盛洺川：“您好您好，久仰大名啊。”
陈漓给徐暖一个‘你收敛点’的眼神。徐暖还陈漓一个‘不错不错，长得真不错’的坏笑。
陈漓咳咳两声，又把对面正眼巴巴等着的程鑫介绍给徐暖：“盛老师的助理，程鑫。”
徐暖冲程鑫扬了扬下巴，“嘿你好，徐暖。”
程鑫小胖手挥了挥，“你好啊，我是程鑫。”
徐暖脸上挂着笑，嘴巴悄悄凑到陈漓耳边，耳语道：“这助理好啊，够安全够踏实。”
陈漓飞快翻了个白眼，眼神示意徐暖赶紧闭嘴。
徐暖嘟嘴望天做了个鬼脸，末了又瞄了眼盛洺川，狠狠撞了下陈漓的肩膀：“比照片帅多了。”
陈漓虽然很赞同她的话，但不想跟她一起丢人，她往门外望了望，问徐暖：“肖驰呢？”
徐暖笑容倏地就僵了，错开视线后抓起桌上的水拧开，“外面呢。”
“怎么不进来？”陈漓问完就意识到大概率又吵架了，于是悄声问：“这次又为什么？”
“没为什么，”徐暖继续喝水，扭头撇开话题，问盛洺川：“盛老师几点试镜啊？”
盛洺川看了下时间，“不到半小时。”
“哦吼，那你跟肖驰一起啊。”徐暖又问陈漓：“他也试男二？你刻意安排的？”
盛洺川知道肖驰，三年前他在一个网剧演配角，那部剧的男主角就是肖驰。肖驰是这几年起来的男演员，之前是主攻电视剧的，但都是男一号，没想到竟然会来试镜《屠城》的男二。
但转念一想，《屠城》这种级别的电影，恐怕整个娱乐圈都会趋之若鹜。好的演员多的是，好电影却在逐年变少。所有演员都需要好作品来强化自己在影视圈的地位，尤其是好的电影资源。
盛洺川这么想完，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就更加不安了。十年没演电影，甚至没碰过大银幕的摄像机的他，并不确定是否还能适应大场景下的拍摄节奏。
陈漓注意到了盛洺川的反常，悄摸抓了瓶水递给盛洺川。她对徐暖说：“你是不是觉得悄悄传媒是我开的啊？”
“差不多了，贺老板的不就是你的么，你俩还分什么你我，要我说——”话到一半，徐暖突然闭了嘴。她看着陈漓又飞快往盛洺川的方向瞟了一眼，后知后觉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盛洺川似乎没听到她们说的话，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沉默着。
陈漓看着盛洺川，慌神了片刻。回过神来，她对徐暖说：“你这花蝴蝶今天格外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