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陈漓找了个《屠城》的制片人在七楼陪着谭唐,她自己则是跑去门口接盛洺川了。
她下去时,盛洺川的车还没到,她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巴巴得不停往园区门口的方向望,浑身上下看起来都略显紧绷。
从昨晚开始,她就有些心慌,后来浑浑噩噩到了凌晨,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又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跟被缠了千万个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这些年里断断续续的画面不断从网缝里钻出来。
后来到了公司,被忙碌麻醉完的神经又开始发颤,甚至连带呼吸都开始不太顺畅了。这会儿的室外温度不过零上三度,可她手心却都出汗了,站在那里,腿脚有些发软。
她很紧张,好像即将参加试镜的是她。
前台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陪着陈漓一起等。边等边夸陈漓今天穿的好看,妆容也好看,一个人兴高采烈聊了五分钟。
结果陈漓一个字没听见,低头盯着手机,脸色也不好看。
前台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前台姑娘又赶忙跑回去接。
在确定电话那头是谁后,前台姑娘的神情和身体一起端正起来,点头应着:“是,在呢,好的好的。”
前台姑娘挂断电话,松了口气。
大老板居然亲自打电话到前台来了!
她心惊胆战之余还不免多想:老板是怎么知道要找的人就在前台的?
“陈经理,”前台姑娘又走到陈漓身边。
结果叫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她只好拍了拍正在发愣的人的肩膀。
陈漓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前台姑娘笑着说:“贺总让您去趟他办公室。”
“哦。”陈漓嘴上应了,脚却没动。
前台姑娘只好又提醒似的补了句“陈经理,您现在上去么?”
“没事儿,你去忙吧,我等会儿上去。”陈漓说。
“”前台姑娘笑容勉强,老板刚才电话里的语气大概是“现在,立刻,马上。”就去的意思。
可她不敢催陈漓,长眼的都看得出来——陈经理这会儿心情不好。但她更不敢不把老板的吩咐放到第一位,只好退到一边,准备等过一分钟再提醒一遍。
盛洺川是九点二十到的。
陈漓见车过来,兴奋地挥了挥手,往前迎了几步。
程鑫从车里探出脑袋往外望,在看清挥手那人长相后眼睛倏地睁到了最大。
靠!
她肥硕的身躯突然灵活,刷地收回脑袋,表情跟见了凶神恶鬼似的,问盛洺川:“盛哥,那个,那个不是那个谁吗!”
盛洺川不看也知道她说的是谁,闷声应了句“嗯。”
“我靠,”程鑫反应过来了,“她不会就是你刚说的那个陈漓吧?”
盛洺川点头。
“啊不对啊!她不是你的私生饭吗?”程鑫感觉三观都碎了。
就在不久前,她有幸亲眼见过这位‘私生饭’的疯狂跟踪行为。虽然没到可以直接报警的严重程度,但这位勇士却真正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结果短短两个月,勇士怎么就摇身一变,变成悄悄传媒的什么经理了?
还没等她寻思明白,车子就在悄悄传媒硕大恢弘的大门口停下了。
盛洺川猜到陈漓要给他开车门,就在车停稳前,事先拉住了车把手。
于是陈漓开门迎接的隆重计划,就跟手上动作一样轮了个空。
可她脸皮厚,这点挫折和意外根本不算什么,依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盛老师早上好啊,”陈漓对刚下车的盛洺川挥完手,又对着坐在里面正目瞪口呆的程鑫打了个招呼:“程鑫对吧,你好你好,一路辛苦了。”
“啊哈哈哈,”程鑫还沉浸在震惊中,表情控制失败,尴尬且机械地回以挥手。“你好你好。”心道:靠啊,不会是真的吧?
“盛老师您好。”前台姑娘也跟着迎了出来,并指引:“盛老师这边请。”
“您好,”盛洺川态度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
在看被晾在一边的陈漓,盛洺川的态度瞬间高下立判。但陈漓丝毫不慌。
盛洺川往悄悄传媒走时,闻到了陈漓身上的香水味。
在他浅薄且不客观的印象里,陈漓是不爱收拾自己的人,平时穿衣打扮都很随意,不像是会喷香水的性格。但这个味道倒是蛮适合她的,是很轻很甜很特别的橙子味。
他这么想着,就看了陈漓一眼。
陈漓就跟在等他似的,立刻冲他眨眨眼。
盛洺川心里一颤,没说话,收了视线继续往前走,然后耳边就响起了格外清晰的烦人精的偷笑声。
他有点烦了。
电梯前,陈漓按下上行按钮。
盛洺川目视前方,站的笔直,完全没有要跟她说话打招呼的意思。反而是那个胖乎乎,后来才跟上来的小助理程鑫,一直斜着眼球在不停偷瞄陈漓。
陈漓突然扭头看小胖妞一眼,吓得对方立刻收回了视线。
我这么可怕?陈漓心想。
她今天还专门化了妆,穿了自认最成熟的衣服,应该知性漂亮才对啊。
陈漓很想问盛洺川她今儿的妆容打扮怎么样,但无奈人有点多,她实在没下去嘴。
前台那姑娘也跟着上了电梯。
陈漓问前台姑娘:“你上几楼。”
姑娘却反问她:“陈经理您去几楼?”
“我去七楼。”陈漓说。
“那我也去七楼。”姑娘快速按了七楼。
“”陈漓没搞懂,但也没多问。
电梯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悄悄传媒在今年春节期间上映的两部电影的预告片,也是目前春节档的票房前两名。
盛洺川微微仰头,看的专心。
陈漓站在他旁边,一抬头就看到他锋利消瘦的下颚线,很好看。
“盛——”陈漓突然开口,却被前台姑娘的一句“陈经理”给生生打断了。
陈漓看过去,前台小姑娘脸憋得有些红了,没敢看她,犹豫着说:“那个,那个您记得贺总让您去他办公室这事啊。
小前台兢兢业业,还记得老板给她的任务呢,毕竟老板第一次打电话到前台,她觉得任务艰巨且光荣。
被她提醒,陈漓才想起来,也明白她跟上楼是为啥了。
耽误别人时间,陈漓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没事。”前台姑娘急忙摆手。
“我把盛老师送过去就去。”陈漓说。
“嗯嗯,”姑娘点头,“您记得就行。”
完成任务的前台小姑娘如释重负,在五楼换乘下行电梯去了。电梯里就只剩下陈漓和盛洺川,以及角落里那个努力把自己缩到隐形,但奈何身形过于庞大的助理程鑫。
陈漓看了眼她,忍不住笑出声。
“别那么拘谨,”陈漓说,“以后这也是你公司了,放开点。”
盛洺川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视线。
“啊,我,我有点冷。”程鑫已经紧张到不知道在说什么了,也不敢看陈漓。
她感觉后背都湿透了,私生饭跟踪狂是陈漓?陈漓是悄悄传媒的经理??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上次这个跟踪狂,哦不,是陈漓陈经理。陈经理跟踪盛哥时,她身为盛哥助理还十分尽责地阻止了。不光阻止了,她还口出狂言地把人骂了一顿。而且骂的很难听。
小助理瑟瑟发抖,她怕陈漓记仇。
但显然陈漓早忘了。
“冷啊。”陈漓忙看了眼电梯上的温度,“27度,还行啊。没事儿,等下上去我帮你借个暖水袋,再搞杯热茶,喝完就热乎了。”
程鑫瞬间被温暖到泪眼汪汪了,觉得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耻!
陈漓被她这说来就来的眼泪整的一头雾水,正要询问这是咋了,电梯门开了,她只好先把盛洺川带了下去。
盛洺川下去前,看了眼泪眼婆娑的程鑫,眼神复杂。
程鑫将其定义为——嫌弃,丢脸。
但盛洺川只是跟陈漓一样,没看明白这心宽体胖的小青年到底在多愁善感些什么。
陈漓先把盛洺川安置在了试镜会议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趁程鑫还没进来,她低声问盛洺川:“你欺负你的助理了?”
盛洺川看都没看她。
“没欺负那她哭什么?”陈漓又问。
盛洺川拉了把椅子坐下,低头看时间。
距离试镜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盛老师,”陈漓从他旁边坐下,“你要不要换个助理?”
这次盛洺川终于有反应了,扭头看陈漓:“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爱哭的人么?”陈漓说。
盛洺川微微皱眉,他知道烦人精打探小道消息的能力通天,却没想到她还有窥探心理习惯的本事。
“不用换。”盛洺川收回视线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换不换助理跟她一个宣传部经理什么关系?
结果陈漓又莫名其妙来了句。“现在觉得哭也不是懦弱的表现了?”
盛洺川听不懂了。
“反正你要是想换就告诉我,”陈漓又说,“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安排。”
“谢谢,不用。”盛洺川冷声说。
他头疼。与他而言,程鑫只是个助理,有或没有并没有太大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陈漓问他换不换的时候,他心中那个不换的念头就意外强烈。
陈漓后来盯着盛洺川看了会儿,也没再说别的。
虽然嘴上问要不要换助理,但在电梯上承诺的暖水袋和热茶,陈漓还是一样没少的给程鑫端来了。给小助理感动坏了,就差要抱着陈漓大腿忏悔自己当初的莽撞无理了。
陈漓安排程鑫的时候,兜里手里震了好几次,可她没顾上看。
总裁办公室。
贺祁年端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一直没回复的手机,看不出情绪。
经纪部总监隋棠坐在贺祁年对面,身边还站了个长相清秀,个子高挑的男生。
老板不说话,总监也沉默,男生俊秀的脸上很是不安,指尖不停扣着手心。
隋棠认识贺祁年二十几年,即便对方已经把不悦的情绪藏得很好了,她还是一眼就看穿了。
“没回你?”隋棠问贺祁年。
贺祁年抬头,“嗯。”
“估计在忙着吧,”隋棠说,“晚些试镜结束让他俩再见也可以。”
贺祁年没说话,闷声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站起来看了眼隋棠身边的男生,“你先去准备试镜。”
男生恭敬点头,“好的,贺总。”
等人走后,贺祁年脸上的不悦就非常明显了。
隋棠想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她清楚,贺祁年此刻的烦躁不是她一句安慰就能舒缓的。
贺祁年看了眼电脑,对隋棠说:“盛洺川后续的计划做好后,直接给陈漓看。”
“确定让她做盛洺川的经纪人了?”隋棠说。
“嗯,”贺祁年说,“你在后头看着点。”
“我明白。”隋棠知道贺祁年什么意思,但有些事她身为公司的经纪部总监,却并不清楚。
把盛洺川这样有过重大污点的艺人签到公司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再让陈漓这种毫无经验的小年轻担任盛洺川的经纪人,那基本就是毫无胜算,怎么看都是赔钱的买卖。
隋棠不明白贺祁年为什么会同意陈漓担任盛洺川经纪人这件事。这些年她是看着贺祁年是如何把陈漓一步步宠成现在这样的。没有宠坏,但很显然,结果正在跟贺祁年想要的那个,背道而驰中。
贺祁年的脾气隋棠很清楚,决定了就不会再变。隋棠也了解陈漓,看似行事随意散漫,但其实规划性很强,那她坚持要做盛洺川经纪人这件事,就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所以贺祁年签盛洺川是为了陈漓?
想到这里,隋棠心里冒出一丝苦涩。
贺祁年看了眼时间,起身说:“下去吧。”
“嗯,”隋棠跟着起身,脚下却没动步子。
“怎么了?”贺祁年走到她身边问。
“祁年”隋棠声音有些沉。
贺祁年没应。
“如果——”
“下去吧,”贺祁年打断她,“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