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陈漓送的衣服，盛洺川到底是没收，但两个人却在楼下一起冻着跨了个年。
陈漓兴奋的在空地上跑了好几圈。她身上那件雪白的羽绒服在黑夜中一跑，就像天空中飞驰而过的流星，亮晶晶的。
烦人精很有时间观念，说半小时就半小时。时间一到，她就垫着脚尖说要走。
盛洺川看她走远的背影，有种看灰姑娘在穿借来的高跟鞋急着要还的既视感。
太久没这样闹过了，盛洺川浑身居然多了一丝血液沸腾的鲜活感。
这感觉，很微妙。
他回到房间，想起烦人精临走时说的那句“盛老师，今年是最好的年”，突然有些动容。
回想起来，去年春节，他好像也是跟陈漓一起过的。
当时他收工早，已经准备睡了，听见楼下有人叫他的名字。往下一看，那烦人精正手里举着呲花，跟大傻子似的杵在那里，冲盛洺川花枝招展的使劲挥着，像个人体烟花。
她好像总喜欢把自己裹得很厚，远远望过去就像个圆嘟嘟的大团子。
这个大团子足够吵，引得楼里没睡的全都冒头出来看热闹了。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管闹哄着说“盛洺川你好福气啊”。
盛洺川不想跟这福气扯上任何关系，直接把窗户关了。
可又怕那烦人精真在底下呆一晚上，后来还是下去了。
烦人精完全不知害臊，看他下去就冲他喊：“盛洺川，你比烟花还漂亮，新年快乐哦。”
现在想起当时那个场景，盛洺川还是会尴尬到头皮发麻。
可除了头皮发麻外，如今好像也没其他生理不适了。
再往前数那个春节，也是跟她。
烦人精从剧组跟到他酒店，然后进门前，她拦住了他。
那天这烦人精倒是没说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纸盒子，里面装满了暖宝宝和伤痛膏药。
那年冬天很冷，他连续拍了好几天水中的夜戏，身上有几处甚至都出了冻疮。
继续往前数的春节还是她。
盛洺川站在窗口往下望，看那团白色消失在夜色里。恍惚意识到——原来过去四年，他都不是一个人在过年。
这一刻，他似乎忘了这烦人精是怎么磨人、粘人的了。满脑子都是她笑弯的眼睛，她左眼球里那块血红的淤痕。
她歪起脑袋喋喋不休时，好像也不那么聒噪了。
墙上的钟表发出沉重的走键声，他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右上角是99+的联系人。
聊天界面上滑了很久，手都有些酸了都没滑到最顶上，也没找到信息中的重点。
盛洺川不免开始怀疑，这烦人精怕不是个话筒子转世。
一个小时后，他给烦人精发了两人加好友以来的第一条信息。
【新年快乐。】
大年初十，《屠城》试镜日。
盛洺川一大早就收到烦人精的信息：盛老师，我去接你啊。
这段时间，陈漓的信息依旧密集，动辄就是99+，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打眼望过去只有“盛老师”、“盛老师”，依旧没重点的柴米油盐。
盛洺川只回过两次，对方就蹬鼻子上脸，愈发不把自己当外人。
盛洺川腾地坐起来，回：别来。
烦人精：怎么了？
盛洺川：我跟助理一起。
烦人精：你在那家公司的助理？
盛洺川不想回，又怕她真来，只说：嗯。
烦人精秒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比我漂亮吗？
“噗！”盛洺川喝水喷了出去。
烦人精又补了句：比我漂亮我就去。
盛洺川的脑子明显还在清醒过程中，没转过弯来，回：没你漂亮。
发完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但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烦人精秒回撒花表情：那漂亮的我就在公司等你吧。
盛洺川突然很想饮水自尽——好好一副皮囊，偏偏脑子坏掉了。
来接的车是悄悄传媒安排的，顺路就先去接了盛洺川的助理。
盛洺川被从前公司放养惯了，他自己也不喜欢有人跟着。这个助理是半年前公司突然派给他的，但自打两人建立工作伙伴关系以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就一把手数的过来。助理对盛洺川这个低调到几乎在娱乐圈查不到任何信息的老板，完全不熟悉。
当然，在盛洺川签给悄悄之前，助理也没想过要去了解他。
糊比有什么好了解的？行程都没有，通告少到比普通人出国旅游还要稀罕。
可现在不同了，众所周知——签给悄悄那就等于半个身体爆红了啊！
助理程鑫认为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也要来了！
程鑫跟车一起到盛洺川楼下时，盛洺川已经在花坛边等了。
口罩、帽子都没带。
也对，这个咖位也确实不用遮掩，但以后口罩帽子这些，得准备起来了。程鑫想。
“盛哥，这里。”程鑫在车里冲盛洺川挥挥手。
盛洺川看着面前这车，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么好的车，多少都有点受宠若惊。
“盛老师。”盛洺川上车后，司机回头冲他点了点头。
“您好。”盛洺川也点头，“麻烦您了。”
“您客气了，”司机说，“陈经理让我来接您的。”
“好的。”盛洺川说，他并不关心司机特别强调的‘陈经理’究竟是哪位。
“盛哥，”程鑫双手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袋子，挪到了盛洺川面前，“吃早餐不，公司准备的。”
盛洺川看了一眼就被惊到了，袋子里哪里是早餐，分明是满汉全席。
他只从里面拿了杯咖啡出来。
心里有些紧张，没什么胃口。
“这个三明治好吃。”程鑫把自己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举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悄悄传媒不愧是大公司，福利真不错啊。”
程鑫个子不高，长相平平，身材略胖，典型的吃嘛嘛香，心眼一眼就数得清的那种。
盛洺川只是点了点头，没接话。
陈漓那个烦人精的信息，是跟车子出发的时间点同步进行的。
【烦人精：出发了盛老师！】
不是询问出发了吗，而是跟下达命令似的——出发了。
盛洺川快速看了眼就直接把手机锁上了，他不敢回了，怕等下又是一大片废话朝他连续轰炸。
陈漓也没继续给他发。
他安静地把那杯拿铁喝完，然后打开了公司提前给到的《屠城》剧本的几个片段。
谭唐对试镜的要求是圈里公认的严格。虽然提前给到了片段，但并不确保这些是不是等下试镜会考到的。演员试镜时，被导演要求临场发挥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谭唐，最喜欢出其不意。
而最喜欢出其不意的谭老爷子，搞突击检查似的，不到九点就到悄悄传媒了。
司机把他放到园区门口就走了，他身边没跟人，散步似的往悄悄传媒的方向走。
他到时，陈漓正巧在公司前台拿快递。
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个巨大的被包裹严实的饭盒被他拎在屁股后边，跟随着他悠哉的步伐，前后前后的晃来晃去。
陈漓瞅见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来这么早，忙扔下快递跑了过去。
“您怎么来这么早啊？”陈漓原本想挽他胳膊的，看见他身后的饭盒，“这啥啊？您这老爷子咋还自带午饭呢，是嫌我们公司的食堂太难吃么？”
谭唐哼了声，把饭盒拿到她面前，“你许奶奶给你包的韭菜馅儿包子，还热乎着呢。”
“啊？”陈漓赶忙接过，果然还是热的。“早上刚包的？”
“可不是么，”谭唐说，“知道我今天来你公司，早上专门包的。”
陈漓立刻抱起饭盒在脸上蹭蹭，“许奶奶简直就是人间天使啊。”
“行了啊，”谭唐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这个也是给你的。”
“碳水搭配维生素，”陈漓接过，也不管洗没洗直接咬了一口，“还是个懂养生的天使。”
“马屁精转世啊你，”谭唐看了陈漓一眼，“谁让你去的时候拿的苹果太多，根本吃不完。”
哦，兜兜转转，她吃的是自己买的。
但这味道可跟自己家的不太一样。
苹果是陈漓初三拜年送去的，那天陈漓在老爷子家里无所事事了一整天。
这老两口的一对子女都定居国外了，今年春节因为不知道什么事儿也没回来，所以看见陈漓格外亲。尤其是许奶奶，更是把陈漓当亲孙女疼，每次去都做一大桌子菜。陈漓每次去，离开时手里带走的东西总比去时的还多。
试镜安排在七楼，陈漓陪老爷子进了电梯。
“小贺到了么？”谭唐问陈漓。
陈漓把最后一口苹果吞进去，“还没呢。”
“他今天来么？”谭唐问。
“来。”陈漓回：“那必须来啊。”
贺祁年要不来，估计怪老头儿会当场撂挑子。
他当初同意接这个项目，还是被贺祁年忽悠来的。这几年，他已经很少拍这种武侠片了，总想转型拍文艺片、故事片。但无奈好本子太少，他又担心晚节不保不敢轻易尝试。
谭唐“哦”了声就没说话了。
陈漓从电梯光洁的镜面里看出了他还有话没说完，可她却装作啥也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老爷子就忍不了了。
他问：“就那个演员，来了么？”
陈漓装晕：“哪个啊？”
“嘿，”谭唐生气，“就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啊？”陈漓看着谭唐。
谭唐张着嘴瞪瞪眼，“行，等会儿我得刁难刁难他。”
“别别别，”陈漓忙挽住他，“路上呢，马上到了。您不是说十点到么，谁成想您居然搞突然袭击啊。”
陈漓原来想着让盛洺川九点半到，到了还能先熟悉下试镜那个会议室的环境。这下好了，别说提前熟悉了，看老爷子这表情，到了就试镜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我这叫有时间观念。”谭唐板脸道：“现在的演员啊，有时间观念的可没几个咯。”
陈漓嘴里应着“是是是”，心道：按照您对时间观念的定义，估计天下都没几个合格的。
与此同时，路上的盛洺川收到了陈漓的信息。
【烦人精：谭导已经到了，我让司机加速咯。】
盛洺川这才意识到，车速确实比刚才快了不少。
导演早到，盛洺川是着急的，但车速已经提起来了，他只能耐心等着。
窗外建筑飞驰而过，他突然想起出发前司机提到的‘陈经理’，一根神经突地跳了下。
“您好，”盛洺川身子前倾，看着前面的司机问：“请问，您刚说的陈经理是？”
“哦陈经理啊，”司机飞快回头看他一眼，“我们公司宣传部的陈经理。”
“陈漓？”盛洺川其实已经基本确定了。
“对。就是她。”司机笑了笑，“早餐也是陈经理准备的。”
“好的，谢谢。”盛洺川重新坐好。
那个烦人精居然是悄悄宣传部的经理？
盛洺川回忆片刻，像吗？
“陈漓是谁啊？”旁边的程鑫突然凑过来小声问。
“公司的人。”盛洺川含糊回了句。
“哦，”程鑫说，“是很大的官吗？”
盛洺川并不太关心烦人精到底官大官小，他只觉得不像，于是闷声说了句：“不清楚”。
“哦。”程鑫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忘了从哪里听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