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通州某小区。
盛洺川站在窗前,听着父母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叮嘱,心里不是滋味。
上次回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父母嘴上说着让他不用担心,表示回不回家都没关系,可盛洺川心里清楚,天下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能回家过年团聚的。可他们又太知道自己儿子了,所以在说任何话之前,都先照顾儿子的情绪,句句小心,怕儿子多想。
盛洺川从不敢跟父母视频,即便是过年这样的大日子,他也只是打了电话过去。
人的情绪很复杂,总觉得看不见就能藏的住,也觉得不见面一切都还如从前。
盛洺川沉了情绪,“明年应该就可以回家了。”
这种带承诺性质的话,盛洺川从前是不会说的。所以盛母又惊又喜:“真的啊?”
“嗯,”盛洺川点头,“差不多。”
“行行行,”盛母声音瞬间带了哭腔,语气里都是心满意足。“有这个计划就行。哎老盛,你别整理那些东西了,儿子说明年回家过年呢!”
电话里立刻传来一声盛母同款的盛父的惊讶声:“真的啊。”喜悦的声音急速变大变近,直到停在耳边,“好好好,小川啊,我等着,我们都等着呢。”
电话里又传来盛母的声音“死老头子,你高兴点。”
“高兴高兴。”盛父笑着说。
“小川啊,”盛母喊了句。
“在呢。”盛洺川答。
“以后买东西别买双份了,我跟你爸都吃不完。”盛母心情好,念叨了句。
“什么双份?”盛洺川没听明白。
“就是逢年过节你送的东西啊,”盛母说,“每次都能收到两份。”
“”盛洺川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听他妈提到这个。
盛母觉出不对劲,“另一份不是你买的?”
盛洺川说:“不是。”
“那奇怪了,会是谁啊。”盛母低声嘀咕,“会不会是你朋友啊?”
盛洺川没说话。
哪儿来的朋友?这些年他有的只是到处跑的龙套,朋友这种东西对他而言,莫名讽刺。
“算了,”盛母觉得过年计较这些没意义,“改天我问问快递员。”
“妈,”盛洺川说,“您把快递单子拍给我看看。”
“噢噢噢对,快递单子。”盛母说着就要去拍。
盛洺川正想说不着急,就感觉脸边的手机疯狂震动了一阵。
震得他牙疼。
他放下手机看了眼。
又是烦人精的信息。
他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对盛母说:“妈,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行,你也早点睡吧。”是盛父的声音,“你妈给你拍快递单子去了。”
“爸,明天拍也行,晚上光线不好。”盛洺川说。
盛父笑了,“你妈现在眼神可好了,打麻将都不带眼镜了。”
“”听到这话,盛洺川笑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母亲已经眼花到要带眼镜的程度了。
电话挂了没两分钟,盛母就把快递单照片发过来了。
发件人是clxhsmc,他自顾念了几遍,也没想明白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
地址是顺丰的快递站,没有详细的。
电话是北京号,盛洺川输入号码,却没在自己的通讯录里找到对应人。
就在他准备翻记事本的时候,烦人精的信息又来了。
【烦人精:盛老师,出来宵夜吗?】
【烦人精:盛老师你吃饭了?】
【烦人精:盛老师你在没在家啊?】
【烦人精:盛老师我在你家楼下!】
盛洺川一怔,连忙趴到窗边往下望。
通州也是禁烟火的,这个时间又太晚了,楼下空无一人。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烦人精折腾得有些神经质了,居然真信了她的鬼话。
他的地址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烦人精又怎么可能知道?
结果没过十分钟,他就被打脸了。
盛洺川突然收到不知道哪个邻居的控诉电话,说他的车占了那人的车位。
他来不及想自己今天压根儿就没出去过这事儿,随便套了件羽绒服就下楼去了。
他住在六层,跑下来居然还有些喘。
头顶老旧的路灯年久失修,昏黄不明,盛洺川口中呼出的白气把他的脸笼罩的有些模糊。
盛洺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已经半年没开过了,何来的占别人车位?
给他打电话那人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语气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丝毫没有急躁不耐烦的意思。再看空荡萧条的楼下
下一秒,他就寻思过怎么回事儿了。
那个烦人精的亮白色羽绒服在浑浊的夜色实在太扎眼,打老远就看见她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辆车屁股旁边,探出笨蛋脑袋来,自以为是偷偷地看他。
盛洺川什么都没想,他对这烦人精怎么知道他家地址这事一点也关心,他只想抬脚回家。
他动作已经很快了,却没快过那个烦人精。
烦人精穿得厚,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动作却异常灵巧。
盛洺川住的那栋楼的铁门旧到掉渣,烦人精却丝毫不在意地用自己雪白的羽绒服压了上去,大字拦住门。
“盛老师,新年好呀~”
过年不打笑脸人,盛洺川只好敷衍回了句“新年好。”
“你吃饭了吗?”
盛洺川不说话了。
对方却继续问:“你看到我发你的年夜饭了么?”
“没有。”
“瞎说。”烦人精仰着笑脸,自行理解,“你肯定看到了,是不是很馋。”
盛洺川沉了口气,问她:“说完了吗?”
对方理直气壮:“没有。”
“那你请便。”盛洺川推开她,要往楼里走,可脚刚抬起来,就发现衣服被拽住了。
他不耐地回头,“放手。”
“我不放。”
“”盛洺川感觉又被黏住了。
他已经被这烦人精烦四年了,可太知道小姑娘虽然人不大,但这狗皮膏药似的粘人功力倒是深不见底。
他不断安抚自己,过年过年,有脾气过完年再说。等他缓的差不多了,冷声问:“有事?”
对方抓着他衣服的手没松,举起另外一只手:“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
她手里是一个纸袋子,写着‘明奇定制’。
是衣服。
“谢了,”盛洺川看了眼,“但不用了。”
“哎哎哎,”陈漓拽他,“这是你年后试镜穿的衣服。”
“”盛洺川疑惑回头,他有种自己被扒光的赤/裸感,毫无隐私。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试镜的?盛洺川烦躁地想。可想了片刻,又觉得这事儿并不稀奇了。毕竟这个烦人精连他的剧组都混的进去,还有什么事是她办不到的?
与盛洺川而言,面前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是个私生粉,跟踪狂,十足十的烦人精。
四年前,他在剧组拍完戏,凌晨回酒店的路上第一次遇见了她。
盛洺川连粉丝都没见过几个,所以当时并不觉得这小姑娘会是私生饭,只当小姑娘说的“喜欢他”“疯狂迷恋他”只是年少不经事的糊涂话。没想到一跟就是七天。
盛洺川忍无可忍,半路停下来问她:“你想干嘛?”
小姑娘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大言不惭:“我保护你啊。”
后来的四年,这烦人精就跟影子似的。阴魂不散,无孔不入,时常烦到盛洺川掉头发。
半个月前,盛洺川要跟新签约的公司对接合同细节。没成想,跟他对接的就是跟踪了他四年的烦人精。那会儿他才知道,这个烦人精原来叫陈漓,具体在悄悄传媒做什么并不清楚。
因为公司是悄悄传媒,盛洺川人微言轻,着实惹不起,所以就算这个烦人精烦到令他抓狂,他也是删不得的。于是,他咬着牙忍了半个月她的微信轰炸,却没想到除夕夜这烦人精居然找上门了。
“你们公司春节不放假?”盛洺川语气不悦地问。
“放了呀。”陈漓说,“我现在没有加班费。”
“哦。”
“但我觉得见到盛老师,比拿加班费更快乐。”陈漓眼睛弯起来,又把手里衣服袋子举得更高了些,“试试吧盛老师,尺寸不适合话还可以改。”
“不必。”盛洺川拒绝。
“这是试镜的衣服。”陈漓以为他是不想要自己送的,又解释了一遍。
“谢谢,不用。”盛洺川还是拒绝。
他不记得这次试镜有服饰要求。
就算有,那也应该是他经纪人联系他,而不是派一个只会贫嘴逗乐的烦人精来。
陈漓嘴里说着“好吧”,却要把纸袋子硬往盛洺川手里塞。这是她的惯有套路。
盛洺川忍无可忍,甩开她的手:“你有没有完?”
陈漓被甩的脚下踉跄了两下,险些没站稳。
盛洺川没想到自己力道那么大,下意识想去扶,却被烦人精见缝插针地抓住了手。“哎呀盛老师,你的手好暖哦。”
“”盛洺川脑子跟触电似的,又是猛地一甩。
陈漓这次站稳了,手上也没再继续硬抓,而是站直了看着盛洺川,喊了句:“盛老师。”
“干嘛。”
“你真的吃饭了么?”陈漓问的莫名其妙。
“”盛洺川却一个思考没立刻回答上来。他确实没吃。
“要不我们找个地儿吃个年夜饭?”陈漓提议道。
“你不是吃了么?”
“可我没跟盛老师吃啊。”陈漓有理有据,“我想跟盛老师一起吃年夜饭。”
盛洺川看着陈漓,觉得莫名其妙。
从烦人精的眼睛里,他居然看出了肯定——她断定了他没吃。
盛洺川不知道她这种自信是打哪儿来的,但这种轻易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
“不用了。”他说,“我要休息了,你回吧,不送了。”
“那好吧。”陈漓快速说了句。
“”盛洺川被她这句那好吧打了个猝不及防,因为这烦人精从前根本不会听他说什么,只要有目的,那必须喋喋不休地烦到他同意为止,今天怎么这么通情达理?
陈漓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又抬头对盛铭川说:“还有五分钟。”
“?”
陈漓笑:“还有五分钟就新年了。”
“哦。”盛洺川说。
“盛老师,”陈漓哈出一口白雾,“过完年,你就31了吧。”
“”盛洺川瞬间不想说话了。
“嘻嘻,我也要23了。”陈漓说。
盛洺川不想理她。
大过年的,提年龄太煞风景。
陈漓却算起来了,“从前咱俩差八岁,明天咱俩还是差八岁,以后我们还是会差八岁。”
盛洺川闷声看她,这烦人精居然在模有样的掰手指,在那认真算数确认是不是八岁了。
这场景估计谁看了都得想笑。
是真傻,还是冻傻了?
“你在楼下待多久了?”盛洺川问。
“啊?”陈漓抬头,“没多久。”
“那怎么脑子跟放进过冰箱似的?”
“啊?”陈漓反应两秒,噗嗤笑出声,转瞬露出一抹看起幸福却异常诡异的笑容:“盛老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盛洺川立刻觉得自己就是欠的,就不该多这一问。
他把烦人精凑上来的烦人脑袋掰开,“赶紧回家,再不回家我就报警了。等下让警察送你回家。”
陈漓立刻很欠揍地把双手举起来,“盛警官,请您把我绑起来带回家吧。”
“”盛洺川头痛欲裂。
你就不能有点女孩子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