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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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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当天,外头大部分商铺都关了,就算还在坚持营业的,基本也只能坚持到中午。

    陈漓起了个大早,在服装店关门前,把之前定做的衣服取了回来。

    跟她合租的室友回家过年了,走之前怕陈漓会饿死,就在房间各处都留了提醒她好好吃饭的纸条,还有冰箱里提前包好的陈漓最喜欢的韭菜鸡蛋馅饺子。

    回家路上,陈漓又买了一堆熟食,准备切个盘,搞顿丰盛的年夜饭吃。

    晚上六点,当她在厨房跟一个大猪头鏖战交锋时,门铃毫无征兆地响了。

    刀一歪,手指就开了条细长的血缝,流出来的血跟街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一样红。

    她毫不在意,抽了张纸出来,随便擦了擦就去开门了。

    门外的贺祁年两只手都拎满了各种年货,其中还有热乎乎的打包来的饭菜。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平日里大老板的威严气派,倒莫名有股像是来不熟朋友家串门的拘谨。

    他来并没提前告诉陈漓,陈漓看见他,却没表现出意外,只是开门,很自然地把贺祁年手里的东西接到了自己手里。然后下巴往鞋柜方向一偏:“拖鞋在第二层哦。”

    贺祁年应了声“好”,进门俯身换鞋。

    他穿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戴的还是陈漓18岁时,送他的那条黑白粗毛线的围巾。

    等他把鞋换好,听陈漓在厨房喊:“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吗?”

    贺祁年边往里走边应:“嗯,刚做好的。”

    陈漓徒手抓了一块,口齿不清的夸:“好吃。”

    贺祁年进门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眼就看到了陈漓手上刚被刀划出来的伤口。

    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这个家还跟之前一样,基本都是陈漓室友的东西,陈列摆设没刻意整理,整体看起来有点乱。

    陈漓不喜欢做家务,更不喜欢买那些没用的装饰品。她觉得太耽误时间,反正家和床只是睡觉用的,有个窝就行。

    贺祁年带了八个菜,都是陈漓爱吃的,加上陈漓切的熟食和煮的饺子,居然凑齐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看起来还真有团圆年夜饭那个味了。

    陈漓甚是满意的拍了图,先是给置顶那人发了过去,又给室友徐暖发了过去。

    置顶的回复大概等不到,徐暖却秒回。

    她也发来自己家的年夜饭照片,吐槽:靠,你自己吃这么丰盛!简直没天理啊!

    陈漓笑嘻嘻:不是自己,贺祁年也在呢。

    远在厦门的徐暖此刻也正在饭桌上,看到“贺祁年”三个字,刚吃进去的虾差点卡在嗓子眼,噎的她瞬间面红耳赤。

    她忙打开那张图,细细查看细节,好一会儿才迟疑回:这怎么看都是咱们家啊,难不成——

    陈漓:没错,他来家里了。

    徐暖:总裁大驾光临,我顿感寒舍蓬荜生辉。

    陈漓笑得不行,把手机举到贺祁年面前:“贺老板,赏脸跟我室友说句新年好么。”

    贺祁年刚把筷子拿过来摆好,正要开口就看陈漓冲他摆手让他等下。

    等陈漓按住语音,才示意他:“好了,说吧。”

    贺祁年好脾气,再次开口对着电话说:“新年快乐,过去一年,谢谢您照顾小漓了。”

    陈漓原本只是想着过年了,开个玩笑逗逗徐暖的同时,也活跃下此刻自己跟贺祁年之间微妙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贺祁年居然如此认真自行发挥了后半句。

    气氛就更微妙了。

    愣了两秒,才举着手机在语音里补了句:“听到没,贺百亿祝你新年快乐呢。”

    徐暖也是混娱乐圈的,是某位半红不火男艺人的艺宣。但实际两人是恋人,自高中到现在已经在一起十三年,虽然目前他俩的感情出现了巨大危机,但徐暖是个死心眼的,认为陪伴才是最好的告白。

    徐暖很崇拜贺祁年,原因不太明确,大概是因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贺祁年的诸多成功史后,就对娱乐圈这位青年才俊产生了不带任何感情的盲目崇拜。

    在她概念里,贺祁年就是有钱又有才的代名词,简称:贺百亿。

    贺祁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突然被冠上的外号,徐暖的语音就又回过来了。

    “啊我草!居然是真的贺百、啊不贺老板!我太兴奋了!快乐快乐,贺老板不要客气,照顾陈漓那死丫头费不了多少粮食。哈哈哈,也祝您新年快乐啊。”徐暖兴奋的声音快要冲破手机话筒了,哈哈大笑之后补了句:“我和我全家都祝您新年快乐哦!”

    陈漓扶额,姐姐咱能矜持些么。

    贺祁年完全不介意,笑着跟陈漓夸徐暖:“你室友很活泼。”

    陈漓怕徐暖等下再语出惊人,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被徐暖一闹,陈漓那根紧绷的神经多少松快了些。

    她夹了个饺子放到贺祁年碗里,“徐暖包的。”

    贺祁年吃完,肯定道:“很好吃。”

    陈漓自己也吃了一个,“嗯,好吃。”

    贺祁年没接话,陈漓跟着沉默。

    房间开了加湿器,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就黏腻。

    等饺子吃的差不多了,贺祁年突然说:“要不要喝点酒?”

    “啊?”陈漓抬头,“你等下不开车么?”

    “没关系,司机在。”

    “天哪,这大过年的贺老板居然都不让司机休息,”陈漓用筷子戳着那个把她手割破的猪头肉,“贺老板这样不行哦,您这样可是很容易被人家说成是剥削阶级的哦。”

    她语气轻松,却处处都像是在刻意转移话题。

    平时陈漓这么说,贺祁年就该去聊别的了,但或许是因为过年的气氛足够特殊,他居然假装听不懂,顺着自己的心意,如实说:“他家里也就他自己了。”

    也

    陈漓被猪头肉噎到了。

    嗯,猪头真难吃。

    她起身去厨房把嘴里的猪头肉吐进了垃圾桶,回来坐下又假装若无其事:“那贺老板记得给人家三薪哦。”

    “我知道。”贺祁年平声回。

    “嗯。”

    气氛更加微妙了。

    甚至还带了些紧张。

    家里没有贴对联福字那些,甚至连卫生都没搞。昨天穿过的脏衣服还在沙发上扔着,就好像今天只是平常日子里再普通不过一天。如果不是满桌的饭菜,完全看不出居然是除夕夜。

    陈漓低下头,又开始戳骨碟中那个已经被她戳面目全非的饺子。

    “前几天你去找谭导了?”贺祁年突然开口。

    陈漓点头应了声“嗯。”

    贺祁年想问是为了那个角色吗?话到嘴边却成了:“谈的怎样?”

    “他不同意。”陈漓老实交代。

    “嗯,”贺祁年说,“老爷子性格比较倔。”

    “是我冒失了。”

    贺祁年看着陈漓,突然笑了。

    陈漓抬头,微微皱眉。

    “被他骂了?”贺祁年问。

    “没有。”陈漓答,“就教育了几句。”

    “可能过年了,脾气也变好了。”

    陈漓愣了下,手里筷子又狠狠戳上那个千疮百孔的饺子,闷声“哦”了句。

    “别戳了,”贺祁年阻止她,“我不是教过你,要珍惜粮食么。”

    陈漓闻声,倏地停住手上的动作,愣在了那里。

    教

    是啊,从陈漓四岁开始,从贺祁年第一次带她去吃麦当劳开始,贺祁年就教她:“要珍惜粮食。”

    后来他还教她——要做正直的人,善良的人,还有开朗的人。

    积极向上,热爱生活。

    陈漓十岁那年就懂了。

    却不是贺祈年教的。

    但这不是陈漓不喜欢被他教的原因。

    贺祁年越是教她,越是疼她,她就越觉得恼怒——被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教人生道理,她总会不自觉地认为自己是个多余且没用的累赘。

    她像个双标鬼,明明当初的‘积极向上,热爱生活’也是被陌生人教的,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贺祁年身上,陈漓却偏偏会控制不住的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让别人教。

    或许这就是恃宠而骄。

    打小没被宠过,长大了被宠了,就非要犯贱找不痛快。

    她丢掉筷子,上身靠到椅背上。

    筷子跟骨碟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陈漓说:“不用再教我了。”

    贺祁年表情纹丝不变,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像是没听见陈漓说的,没看见陈漓那张欠揍欠骂的臭脸,自顾把那个烂到夹不起来的饺子放到自己盘里,然后按照他一丝不苟的习惯整理好饺子的皮和馅,一起塞进嘴里。

    “我帮你吃,不算浪费了。”贺祁年说。

    “”陈漓闷声看着他。

    “过年呢,别皱眉。”贺祁年提醒说。

    陈漓却皱得更深了。

    过年呢,过年呢!一句过年呢,就莫名跟能抵过无数前尘往事似的。可过了年还是一月一,一切都不会变,有什么用?

    她又开始犯轴病了。

    陈漓面对贺祁年总是会没来由的生气,就那种毫无征兆,瞬间就能怒气值满格的生气。

    她想不明白,面对这个把她从那间破房子里带回家,细心养了六年,现在她还在他的公司里作威作福,要靠他替另外一个男人实现梦想的恩人,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和愤怒。

    “贺祁年,”陈漓突然开口,“你知道——”

    “我知道。”贺祁年说,“但没关系。”

    你知道我在利用你帮另外一个男人么?

    陈漓听着他未卜先知的回答,却在心里细细思量着自己正在做的那些。

    这些年,那些复杂的情绪到底是矛盾还是罪孽感,她早分不清了。

    贺祁年笑了笑,把一块糖醋排骨放到陈漓面前:“别想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思考对错或觉得对不起谁。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我很高兴。”

    陈漓低着头,“嗯。”

    贺祁年说:“如果需要我,就告诉我,我也可以直接帮他。”

    陈漓摇头,“不用,我能行。”

    贺祁年又笑了,“我当然知道你能行,我们家小漓是最棒的。”

    我们家

    陈漓默默把盘里的那块排骨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

    就像贺祁年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无处不在,密集而轰轰烈烈。

    面对贺祁年,她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所以六年前,高三下学期,才选择搬出那个家。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她想也许能暂缓。

    吃完饭,贺祁年陪陈漓看了会儿春节晚会,可陈漓却完全心不在焉,不断低头看时间。

    “等下有事儿?”贺祁年忍不住问她。

    陈漓支吾答:“嗯,有。”

    “跟人朋友约了一起跨年?”

    陈漓移开视线,点头“嗯。”

    “好。”贺祁年起身,“那我先回去。”

    陈漓起身送他。

    贺祁年坐在门口狭窄的玄关换鞋,他高长的身子显得有些憋屈。

    陈漓在一旁看着他,没说话。

    贺祁年拉门出去,陈漓突然拉住他。

    贺祁年回头看她:“怎么了?”

    “贺祁年。”陈漓说。

    贺祁年笑着摸陈漓的头,“怎么了?”

    陈漓低着头,感受头顶的温度。

    好像跟小时候没区别,但又好像变了。

    “新年快乐,贺祁年。”

    贺祁年摸她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新年快乐,小笨蛋。”

    陈漓突然脸红。

    她低声说:“已经不笨了。”

    “好,不笨了。”贺祁年说,“时间不早了,快去找朋友吧,等下赶不上跨年了。”

    “嗯,”陈漓把头低得更低了,抓着贺祁年衣服的手也跟着更紧了些。

    “你再抓着我,我就当你是想跟我跨年了哦。”贺祁年开了句玩笑。

    被他提醒,陈漓慌忙撤了手。再抬头就对上贺祁年坦诚的目光,看得陈漓心里火辣辣的。

    “我走了。”贺祁年说。

    “嗯,路上小心。”陈漓说,“我明天去吃饭。”

    “”贺祁年消化了片刻,说:“好。”

    半个小时后,距离新年还有二十五分钟,司机打来电话。

    “贺总,陈经理去了通州方向。”

    果然。

    果然是去找他。

    饭桌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他假装出的宽容大度也似乎只是过眼云烟。

    忍耐和糊涂,似乎是他跟陈漓这么多年以来,最安全的相处方式。

    贺祁年靠在车上,抬头看陈漓房间的方向——这个狭小的空间可以给你安全感吗?

    这些年,他不是没尝试过走进陈漓心里,可陈漓的心是钢铁做的,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趁虚而入的空隙。

    人人羡慕的贺祁年此刻却落寞地像个丢盔卸甲的败兵,修长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他抬手捂住失笑扭曲的脸,问陈漓,更像是在问自己:“他就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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