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程玉见状，知道这人嘴巴不严，等事成以后将他带回去录口供，不愁抓不到孙秘书。随即使个眼色让车秘书把人绑起来堵住唇舌扔到一边，便趁着黑慢慢包围搬货的工人。
这批工人原是苏北流民，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因家乡遭了灾，卖儿卖女来到沪城自立门户，机缘巧合之下被厉东瀛收编，经历过专业训练后，专门负责走私之事，一旦打起来，必然都会拼命。
原本可以硬打，但为了降低此次行动的伤亡可能，程玉使用了最为保险的方法——等。
程幼宜警觉性高又心细，很快便摸清这搬运队伍是分为三段式管理，各人有各人负责的事情，并不重叠。正因如此，原本她想先上，但察觉出一旦出手必然会打草惊蛇，便只能继续等着。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双方开始交火，程幼宜已有许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心跳如鼓，然后在混乱之中听到程玉发话，立刻带人一拥而上，将搬运队伍前后夹击，缓慢地向仓库包围。
约莫一弹指的功夫，码头外也传来枪响，是车秘书在进行追捕。
程幼宜和程玉两处呈犄角之势，形成交叉火力，打得流民队伍节节败退，最终还是逃进仓库之中，以货箱作为掩体，得以等待支援。两方僵持于此，程幼宜过去与程玉汇合，外围传来消息，车秘书正在巷战，好在那里是一处死胡同，只要熬得住，车轮战也可行。
程玉听后思索半晌：“要活的。”
程幼宜不解其意，皱了皱眉：“孙秘书死或者活有什么区别？”
程玉清楚厉东瀛的手段，解释道：“厉东瀛做事周密，若没有孙秘书指向他的口供和证据，今晚只能是白忙活一场。”
“可是孙秘书是他的心腹，哪怕是具尸体，他也得认领吧？”
程玉摇摇头：“尸体怎么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系？”随即对一旁的手下吩咐：“去喊话，缴枪不抓。”
程幼宜心道暂时打不起来，遂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放空之际，环顾四周，觉得很不对劲，却说不出来。便问：“哥，林府的人都躲啦？”
“刚才则韫叫人传话，严三已经让林府的人撤了，等我们结束他们再搬货。”
一想到严氏父子的德行，程幼宜便心里发毛：“那他会不会有危险？严昭心性不定。”
话音未落，便听手下来报：“主任，不管怎么叫里面都没动静。怎么办？”
程玉坐在程幼宜身边，想了想：“里面是鸦片，不能火烧。先围着，我马上来。”然后回头说道：“他没事，但是我们要速战速决，不能等他们援兵到。”
“要不还是强攻吧。”程幼宜知道厉东瀛的水平不低，觉得只有强攻才是最好的方法。
程玉挂念着降低伤亡的事情，一时做不出决断，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先看看有没有突破口。程幼宜虽然心急，但也不敢催着，单是顺着他的思路去观察。
流民藏身之处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小型仓库，有两三间房那么大，三面墙一面门，有一处小窗口，大约两米多高，是一处极佳的防守之地，正面强攻必然伤亡重大。
在脑海中判断好这些信息，程幼宜想出一个简单的突破方法，自告奋勇地告诉了程玉，兄妹二人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遍示意图，确定此计划可行，便做好分工开始行动。
由于程幼宜枪法准，所以承担开第一枪的责任，务必要一击即中，让对方自乱阵脚。待领着一小队人悄悄转移到事先定好的射击死角后，程幼宜从货箱中微微探出头去，发现自己这个位置正能看到对方的半个头部。
程幼宜上身靠在上面，因那拳头大的点晃来晃去而感到紧张，握着枪的手指松松紧紧，始终下不定决心扣动扳机，不住地深呼吸。
手下见状，凑到她身旁轻声道：“二小姐要是害怕，小的来代劳吧。”
程幼宜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自己来，这件事对她来说无比重要，不能辜负哥哥对自己的信任。
“没事，我来。你看好后面，别让人包饺子。”
手下奉了程幼宜的令，将背后防守得如铁桶一般，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待她静下心神，果真对那露在外面的小半颗头一击即中，只见人直直倒在地上。正在这时，仓库中又是“嘭”的一声炸开了锅，里面顿时乱成一团。
程幼宜见黑暗中闪了两道白光，立刻下令冲上去，众人一拥而上，把仓库围了个水泄不通，流民们被这猛烈的夹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了保命，几人一商量，选择投降。
程玉言出必行，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吩咐手下将人绑到一边，后续清点厉东瀛走私的鸦片入库之时，林府的人方才回到码头继续卸货。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码头外稀稀拉拉的枪声彻底停下时，程玉知道，今晚行动大功告成。见一切事情正常运转起来，便叫程幼宜上仓库里去找许则韫，等事情忙完再一起回家。
几杯红酒下肚，许则韫已是两颊通红，好在人还清醒着，见楼下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知是程幼宜来寻自己。当即从座位上起身，对严氏父子一笑：“我去，去迎我太太来。”
严三垂下头望着许则韫摇摇晃晃的背影，忽然有些犹豫。严昭摸着枪正要动手，只见程幼宜从门外进来，抬眼瞧着他们父子二人，先说了一句：“三叔，小昭，您二位晚上好。”再是一把抱住许则韫，夫妻俩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这才挽着手上楼。
严昭起身给程幼宜搬了椅子：“程小姐好，请坐。”
沪城上层圈子里论资排辈最为严重，严三作为林府总管，黑白两道的后辈们都要尊称一声三叔，程幼宜一直懂这规矩，因此从始至终都对他礼貌有加。
严三一生只得一子，瞧见这年轻又懂事的小姑娘，便对她们抱有一副菩萨心肠，所以每回见了程幼宜，便都是笑着：“程小姐今晚收获如何？”
程幼宜落座后，微微坐直来身子，扫一眼严三的笑容，也跟着笑：“还好，该做的事都做了。”说着倒一杯热茶递过去：“多谢三叔通融，我和哥哥才能这么顺利。”
“哦？”严三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很是惊讶：“你们今晚就这么有把握？”
程幼宜饮一口热水暖暖身子，点点头露出一点微笑：“是的。我哥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许则韫见她冷，从椅背上取下事先备好的斗篷替她裹好，并不插嘴他们聊天。
严三推了推眼镜：“如此，程主席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程幼宜有点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征兆，但此时听到关于父亲的话，忽然感性得要掉眼泪，眼前顿时升起一片雾气，声音低下去：“希望能将厉东瀛一次按死。”说完便抬手擦了擦眼泪。
在严昭心里，程厉二人乃是绝配。因此他私底下向木户重光打听过他们在日本使馆时的事情，认定许则韫的行为是横刀夺爱。当下听到程要置厉于死地，心中便无限唏嘘，不禁想到厉东瀛爱来爱去，到底得到了什么？
当厉东瀛知道孙秘书被捕的消息后，程玉旧部已经拿着提前批好的拘捕令闯进厉宅，二话不说将人带走控制起来。由于做了这一层保护，日本人四处互动也收效甚微。
此次抓捕堪称人赃并获的完美行动，在将孙秘书收监后，程幼宜不忍行刑，索性将和他有旧怨的卢仲明找了过来帮忙“审讯”。在所有家伙都上了一遍以后，孙秘书将他跟厉东瀛做的事情，都竹筒倒豆子似的招了出来。
根据口供，经过司法机关两个月的彻查，做实厉东瀛三条罪名，一为通日间谍案；二为走私鸦片案；三为栽赃程迹走私案。最终定十月中旬三案并审，于月初遣送犯人回南京等待特种军事法庭的审判。
在回南京的车上，程幼宜靠在许则韫肩上，闭着眼假寐，心事纷纭。
许则韫知道在这样临门一脚的情况之下她根本睡不着，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就只好是握着她的手，静静在一旁守候。
忽然，前排的程玉开了口：“你觉得日本人会怎么救他？”
程幼宜立刻睁开眼，坐直身子：“上策花钱贿赂，洗他无罪，中策找替罪羊挨枪子，下策”
“定罪后将他引渡出国。”许则韫接着说：“三项罪名证据确凿，上策断无可能；考虑到切实情况，中策也无甚可能；因此我们只需提防下策。”
程玉点点头以示肯定：“则韫说得不错，伯爷来信说他的父母已经被日本人连夜接走了。”
“若是不能以国家公器将他治罪，那我断然要亲手杀他。”程幼宜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眼神中的杀气也随之流露出来：“哪怕一命换一命，我也再所不惜。”
程玉对她这行事方法已了然于胸，单是说：“别胡来，此案的公诉人是我在军校的同窗，为人最是正直，法官也是父亲的同侪，想必会有满意的结果。
许多事情，看着越是十拿九稳就越容易出岔子。每到这一步，程幼宜就不受控制地惴惴不安起来。
许则韫用一臂挽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地将她环进怀里，什么也不说，就单是在静默中传递陪伴的力量，同时下定决心，这次无论花多少钱，冒多大风险，也必须看着厉东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