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原来你这么厉害。”程幼宜转头,眼神当中止不住的好奇:“那你准备用这条航线来运什么?
许则韫默了一会儿,一手揽过她的腰,轻声细语地笑:“我找英国的同侪合伙,运些紧俏的西药,赚到钱给你置点房产地产。”
程幼宜听得开心,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那我要在武康路买一间院子。”
“没问题。”许则韫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或者外滩也行。”
程玉听他俩在后座讲悄悄话,自觉今天有做电灯泡的嫌疑,只好是两耳不闻夫妻事,只当自己是聋子,专心致志开车。等到两人叽里咕噜说完悄悄话,车刚好停在许府门外。
黄昏时分,气温不比午后,许则韫脱下外套给程幼宜披在肩上,一路牵着她进家门,程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欣慰之中生出几分羡慕,不知自己此生的缘分到底去了哪里。
许家每天准点开饭,由于许则韫的口味比较窄,程幼宜随便什么口味都行,是故通常家里都是粤菜加淮扬菜的组合,他不知道程玉是否能够吃得惯。于是临时吩咐厨房又多做了几道南京菜和时鲜水果,一一摆上桌来。
程玉知道他待客的心思,也就不做阻挠。
程幼宜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三人坐着,程玉环顾四周,没听到小孩声音,也没见到叶绮婷,便问道:“不叫许唯的太太一道用饭吗?”
许则韫抬手招来使女:“叫大嫂来用饭吧。”
使女毕恭毕敬地说:“头先大少奶奶就带小姐吃了,这会儿想是带着小姐出门散步或事看戏,她叫三爷回来不必等她。”
“你去厨房催一催菜吧·。”许则韫若有所思地望向程幼宜:“咱们这几天有得罪大嫂吗?”
程幼宜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吧。”
“想是你多心了。”程玉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从西装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把烟盒递到许则韫面前。
许则韫连摆手:“多谢大哥,我不要了,小程闻不了烟味。”
程幼宜怪里怪气地望他一眼,没忍住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自觉了?”
许则韫仰靠在椅背上,声气里带着笑意:“你都不关注我罢了!”
程玉看他望向程幼宜时,眼神之中十足地宠意,恍然大悟似的:“我倒记不起什么时候起了,只要你在,他都不抽烟。”
程幼宜得了好,心里美,嘴上却不饶人:“依我看大哥也别抽了,把钱省着给我以后的嫂子买首饰。”
“等人来了再说吧。”语毕,程玉把烟碾熄,用手在空气中扇了扇:“吃饭吧,咱们再聊聊今天你们买来的材料。”
许则韫用滚水烫过碗和筷子,规规矩矩地边吃边听程幼宜讲话。
“先前说到他和日本人互通工作内容,我转念一想,他是做经济出身的,现今又管着沪城的商务,收受各国商人贿赂倒不是大事。”程幼宜顿了顿:“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困扰,横山有纪算是特务二把手,为什么会被派去押运这艘船上的物资?”
程玉接过程幼宜递来的报告,仔细打量照片上的货轮:“这艘船明面上是运日本制造的生活用品云云,实际上我曾收到别的部门送来的礼品,那艘船上的布料上面沾着烟草味。”说罢拍了拍许则韫的肩膀:“许唯常和码头上的人来往,可有说过什么?”
许则韫吃东西慢条斯理,架不住这莲藕排骨汤热,吃得他有些发汗,他用餐巾擦擦嘴巴:“曾经说过,那艘船运来过水果,我们妹妹不吃,说味道难闻。后来私底下查了,发现是夹带火药。”
“那你怎么不说?”
许则韫有些犹疑,被程幼宜盯得不自在,眼神飘忽起来:“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当初我放火烧了厉东瀛的宅子,他叫人一路严查我从香港运来的货品,当时上面夹带了些紧俏的西药,这一路查下来,打点就花了不少钱。我这才和他杠上,抓到他帮助日本人走私火药收受贿赂的把柄,就此偃旗息鼓。”
在被程幼宜和程玉双重审视下,许则韫不由得坐直身子,鼻尖和耳朵因为心虚而泛出淡淡的粉色。他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轻声解释:“我那时想,火药的用途很多,也许只是用于制作烟花爆竹一类的,便只想着先把我百货公司的供给给上,没考虑到更深的用途。”
程幼宜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认为是情有可原,见他吓得像只狗儿一样,当即歪了歪身子靠过去:“没事,你也没让他好过就行了。”
程玉听到程幼宜的语气很是释然,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原本他对许则韫的期待很高,一直认为这妹夫应该不单单是个商人,而今发现自己想错了,妹夫确确实实只是个商人,逐利的天性在这件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许则韫见程玉不说话,双手紧张得攥起拳头,很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稚气。在今日以前,他在程家兄妹眼中都是成熟踏实的青年形象,而今再看,好像有些羞,却不知在羞什么。
程幼宜觉得他这表情神态很有意思,靠在他肩上,抬眼瞧他。
四周安静下来,无人做声却并不尴尬,程玉稍微担忧以后又乐于见到许则韫吃瘪的样子,单是带着笑意看他俩演文明戏。
程幼宜怀着促狭心肠作弄地望着许则韫,看他越来越害羞,心里便越来越欢喜,只想要逗他。
最终许则韫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败下阵来,先行开口:“国府的政策我研究过,对于走私火药这一块的管控并不严格,真正要抓的是走私鸦片。”转头望向程幼宜:“林府缺钱那阵子,严三走私鸦片,大家都知道,但他们不归国府管。”
程玉收回目光,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中国人最忌讳既富又贵,你这一点做得很好。”
许则韫明白程玉在夸奖自己作为商人安守本分,但通过这些天跟程幼宜跑前跑后,他也深感自己的思维和他们这种政客家庭出身的人很不一样,隐隐约约便担心起自己会被嫌弃。
程幼宜听得大笑:“爸爸在时常说,咱们家只有权没有钱,那时我还不懂为什么,刚才听大哥说的话就全明白了。”
对于程幼宜此番打圆场,许则韫心里很是温暖且感激。许家世代从商,虽然和政客打交道多,但从骨子里只是逐利,并不如何追名。是故他也不像程玉和厉东瀛那般洞察人心和时刻保持大局观,许多时候他都会痛苦于自己对钱财的执着,会想自己前世是不是貔貅,只想着守财。
因着林府的关系,程玉心里对走私鸦-片有一本帐,知道如果能够抓到严三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够顺藤摸瓜扯出沪城的黑色产业,但一直苦于不知如何下手。如今自家妹夫接手林家的航线,只要在他交接的时候跟紧了,也不怕严三不露出马脚。
想到这一节,程玉的眼神变得柔和下来,笑得几乎能算是和蔼:“那你们的船总要停在码头,你知道他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卸货吗?”
程幼宜和兄长眼神一对,当即明白他在想什么,只听许则韫答道:“你说的那艘运布料的船大约还有一星期到港。许唯在码头有线人,晚点我给他发电报问问。”
程幼宜见他有问必答,当即松一口气:“如果大哥的猜测没错,也许这次能把厉东瀛勾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让横山有纪押运的货轮实际是日本人走私鸦片的船?”
程氏兄妹不约而同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