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又过一周,许则韫顺顺利利和林思渡签了约,拿到备受瞩目的海上航线。程幼宜一同前去,见签约人不是林督理,当即起了副心思问了一嘴,然后才得知老人家在家养病,而林汀人在山上又不通庶务,这事只好由林思渡代劳。
今日之后,林家将派管家严三与许则韫就航线的一应事宜做交接,而到那时,便是程玉取证的好时机。
得知签约的消息,钟蜀珩约程许夫妇晚上八点半去华懋饭店用饭,算是给他们庆祝。为着照顾许则韫的口味,钟蜀珩提前预定了一桌番菜,不必他们点菜,只等着时间一到,甜品主食就流水似的呈上来。
用饭时,三人胡扯,程幼宜将今日林思渡签约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学给钟蜀珩看,钟蜀珩先是一惊,后来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问:“鹤鸣不在城里,严昭最近行踪不定,他在忙什么你们知道么?”
许则韫细细打量他的神情,觉得不似平常八卦闲聊的样子,忙笑道:“你知道吧,我和厉东瀛打擂台的时候收买了几个流浪汉,让他们帮我盯着。前些日子你猜有人来报什么?”
钟蜀珩和程幼宜双双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则韫,个人心里都有成算。最终还是程幼宜开口:“如果我没猜错,蜀珩问的跟则韫要说的是一回事吧?”
许则韫用手指一点程幼宜的额头:“怎么验证?”
钟蜀珩存了试探心思,并未打定主意要说,所以显得有些恍惚,单是望着,并不表态。
程幼宜坐在二人中间,双手抬到他们面前:“你们各在我手心写四个字,我来揭晓答案,要是不一样,那便容蜀珩考虑完再说。”
两人眼神一对,认为这样很好。都是生意人,许则韫清楚地知道钟蜀珩在顾虑些什么,所以并未起强迫的心思。
过来约莫两弹指的功夫,程幼宜将许则韫写在手心的字细细回味,而钟蜀珩那边似乎难以下手,写字时有些卡顿,导致程幼宜理解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真没想错,你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严昭与日本大使私通。”
紧接着,不等许则韫开口,钟蜀珩变了脸色,沉声道:“我与鹤鸣有总角之好,见不得他将来落得被林思渡扫地出门的下场。年初林府设宴,他不听严三教导,处处顶嘴,场面很是难看,那时我便疑心严三会和林思渡联手对付他。刚才听你们说签约的事,我便更加确定这个猜想。”
许是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钟蜀珩略略有些犯愁:“近来他总在山上,严昭便闲下来在城里四处晃荡,有好几次,我撞见他和木户重光拉拉扯扯,本不想讲,但若不将此事告知鹤鸣,我唯恐将来东窗事发,累他受罪。”
程许二人听到此处,已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双双皱起眉头。许则韫想了想,继续说道:“我是听下面人说,他们已经来往有一段日子,有时严昭替林府干脏活,有日本特务帮手。”
年初时程家遭难,程幼宜被囚禁在日本使馆之中,有时她常听见熟悉的声音,却始终想不起是谁。如今听他们一说,倒是福至心灵地想起当时:“我听不懂日语,东瀛是会讲的,那时候我总听见木户用中文跟人讲话,现在想想,听的人也许是严昭。”
钟蜀珩聚精会神地听着,摆摆手:“那倒不会,他们没有那么早,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在严昭处理绑架案时,两人搅在一起。”
震惊沪城的绑架案,也是出在程幼宜被囚禁期间,那是青帮洪帮几个头目为了索取赎金而搞出来的事情。
“这些我都不知道。”程幼宜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严昭是断袖?”
钟蜀珩用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打转,抬眼盯着他们:“直觉。”
许则韫喝两口奶油蘑菇汤,继续分析道:“小林和周长官是,在林没回国以前,严昭常年跟着周长官,那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断袖,但他们有个共同点,私生活干净,从来不寻花问柳。”
程幼宜下意识瞪许则韫一眼,心话说即便周长官是直人,也未必跟你一样。
许则韫被瞪得心虚,只好继续说下去:“同为男人,我能察觉到有一段时间小林对严昭恨意特别大。”
程幼宜看了看钟蜀珩,很是不解:“那为什么他也不喜欢夏默吟?”
许则韫和钟蜀珩知道其中的故事,一时被问得怔住来,单是说:“我们在讨论严昭,先不要考虑别的。”搪塞过后,钟蜀珩继续说道:“我原想一回两回的就算了,当没见过,后来他可是太猖狂了。”
许则韫点点头:“当前局势对小林不利,我们要尽快将事情告诉他,免得像你说的,他被蒙在鼓里失了先机。”
三人拿定主意,待许则韫跟林府航线的事情交接完毕,便要将严昭近期的事情和盘托出,好让林汀心里有个准备。
屋外传来一群人“踏踏”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汉话和日语,程幼宜侧身,做出噤声的手势,许则韫和钟蜀珩便停下来,听着外间传来的声音。
“你爹有没有派你去守着和许则韫做交割?”
陡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许则心里跳得厉害,用嘴形对二人说道:“厉东瀛?”
程幼宜闻声点点头,轻声道:“他们人很多。”
钟蜀珩起身,贴到门后,听到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遂对二人招手,叫他们一起。
走廊上是严昭同木户重光,横山信玄还有厉东瀛,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特务,他们今日也是为着航线一事而来。
严昭头一次见厉东瀛,见是个斯斯文文的样子,便从心里认定他和自家二少爷差不多,但都是坏而不自知的狠角色。生怕自己哪里做错,得罪了他。
是故听到厉东瀛问话,便做出知无不尽的样子:“没我的份。这事是个肥差,让林思渡揽去了。”
厉东瀛笑了笑:“小孩子真有意思,你就是这么叫你主子名字的?”
木户重光养了严昭做自己的兔子,自然舍不得厉东瀛这么轻贱他,但一想到这位厉先生是上头看重的人,也就不好做出反抗,单是用日语说道:“请厉先生给我个面子,不要为难他。”
厉东瀛心里发毛,立时板着脸:“管好你自己。”
严昭跟木户重光厮混久了,也略微懂得几句日语,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求情被驳了脸面,心里很不好受。还好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根奴才秧子,又自知没有招惹过厉东瀛,所以即使害怕,也怕得有限。
他调整面部表情,极富有少年气息地一笑:“想是厉先生搞错了,我上头的正经主子是林汀。”
厉东瀛见他还算老实,且行且道:“林汀可是反日,你现在算怎么说?”
严昭跟在他身边,想到自己曾被木户重光诱-奸一事,神情有些愕然:“人非草木,总有动情的时候。”他自嘲地一笑,鼓起勇气对上厉东瀛的双眼:“理智如您,也有不能自持的时候不是?”
厉东瀛被这句话顶得气息一窒:“好一张利嘴。”
“对了,您知道程小姐还活着的消息怎么传到许则韫那里的么?”
厉东瀛用手摸着胸前的钢笔:“你说。”
严昭答道:“您送她和孔六小姐去做裙子时,她在周长官手心里写‘告则韫东瀛欲杀我’。”
厉东瀛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显然受到不小的刺激,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他的眼睛微眯起来,流露出些许杀意,一遍遍在心里问道,她怎么会以为我要杀她?
严昭想要刺痛他的目的已经达道,见他说不出话,忙趁热打铁:“您说您对她多么好,为了她拒绝孔六小姐,平时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可她还是以为你要杀她。”严昭说着,渐渐和他拉开距离:“她在生死关头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许则韫。”
这话木户重光和横山信玄没听懂,但厉东瀛却被狠狠伤到了,那时许则韫来家里抢走程幼宜,他知道是谁传递的信息,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虽其真实性不可考,却还是让他绝望。
与他不同的是,此时在包间的许则韫,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又有了新的认识。
许则韫情不自禁地抱住程幼宜,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钟蜀珩蹲在一边,走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只好僵住。
屋外又传来厉东瀛的声音:“她能嫁得良人,我祝福她。”
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木户重光打圆场道:“我们还是讲讲下一艘船到岸的事吧。横山,你去接应有纪。”
“嗨。”横山信玄后面还说了什一句话,但因他们已经进入包间,那声音便显得格外小,听不明确。
里间偷听的三人还没过足瘾,从门上站起来,眼神一对,觉得他们今日会面并不简单,便打主意想着怎么才能套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