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什么?空仓库?”厉东瀛原本是在心里想,没想到竟然脱口而出。
许则韫是个极为细致的人,直觉也很强大,这就导致他做事以前总要在心里细细推演个两三遍,确保万无一失,才敢放手去做。
这时看到厉东瀛的反应,心里有了成算,看来他还没发现自己买通他身边的人看着他。
拿起桌上的雪茄,许则韫耷拉着眼皮,细细端详着厉东瀛,淡淡地说:“凡有行动,必有痕迹,我是个敏感心细之人,瞒得过我,瞒不过我的感觉。”
厉东瀛怀有批判的态度听着这句话,觉得他在扯淡,遂不怀好意的笑:“那贤弟到我这里感觉到了什么?”端着咖啡又喝一口,觉得比平常苦了些。
许则韫拿起盘子里的点心,放在眼前:“比如说这东西,就不是我能吃的。”
由于先前就在糕点和咖啡里下了药,厉东瀛此时还真有些心虚,翘起二郎腿,向后一靠,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还有呢?”
“是你制造了小程假死,对不对?”
厉东瀛点点头,承认了。
听到此处,程幼宜才想明白为什么去孔府参加宴会时,厉东瀛非要让她改名,原来是自己已经“死”了。当下恨得咬牙切齿,可转念一想,这替自己死的人会是谁?
许则韫放下雪茄,说声:“很好。”接着说道:“上次在街上遇到,你车里坐的和服女子是小程?”
厉东瀛笑起来:“正是,当初邀你看她,自己不看,关我何事?”
许则韫眼中隐隐显出懊恼之色:“劝程玉回南京就是要用他做人质,困小程,是不是?”
厉东瀛思虑半晌,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笑道:“那倒不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对他怎么样。”
“哪个她?”
“程玉。”
这个回答出乎程幼宜和许则韫的预料,所以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许则韫看了看手表,想到程玉确实是个君子,也不怪厉东瀛没想过对他怎样。于是说道:“想必你已经收到消息了,程玉现在比你官高一级,你就是想对他下手,也不能够了。”
厉东瀛点点头,望着桌上的糕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官场险恶,钻营取巧,这些事程玉做得来吗?你在背后为他花再多钱,最后也是竹篮打水啊。”
“你想错了。”许则韫满眼好奇地望向厉东瀛,解释道:“总统府不是我使钱让他进去的。是我这个大舅哥自己所为。”
厉东瀛眯了眯眼:“这么说来,他确实比我厉害。”
许则韫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不服,以及醋意,但已经见怪不怪。他活了二十几年,也是第一次见程玉那么板正的人,厉东瀛是心机深沉的小人,自然仰慕君子,并且惧怕君子。
他又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请你把小程还给我。”
厉东瀛望着许则韫的背影,觉着这人真是自大,自己这里守卫重重,又怎么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于是跟着起身,问道:“贤弟这是什么意思?”
许则韫回身,站到他面前,一手按住他的手,摸到他身后那把手-枪:“要是没有确切消息和准备,我也不找你要人了。”
厉东瀛见这个情况不妙,该叫人进来,于是恐吓道:“那么说,我这里有多少人你也清楚,你今天出得去这个门吗?”
许则韫松开他的一只手,解开西装扣子,从里面掏出一颗□□:“你看这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外面的人进来还有。”
厉东瀛知道自己会输,但眼下还不想死,所以忽然笑起来:“贤弟啊,你这是何必呢?人就在楼上,我给你叫她下来。”
许则韫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喜,但理智还在。很是果决地解了厉东瀛的枪,捏着□□,自己向楼上喊了一句:“幼宜,我来救你了,快下来。”
程幼宜听到他们刚才的谈话,也觉得自己能够被救走,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穿着睡衣就打开门,奔向楼下。
“则韫!”她边喊边跑,大有健步如飞的势头,在看到许则韫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湿了脸颊。
厉东瀛知道他们见面,是自己机会,甫一看到许则韫走神,就往地上一翻,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躲在沙发背后,高声呼救:“来人,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刚叫一声,孙秘书从外面疾步而来,没见到厉东瀛,只看见程幼宜和许则韫抱在一起,顿时困惑不已。
“叫人进来。”
孙秘书走上前去:“主任,我们在外围的两队人都被人控制了。”
厉东瀛还想着能够把他们都留下来,当下觉着糟了,示意孙秘书开枪。孙秘书刚把枪拿出来,许则韫就拿起□□:“孙秘书,你也不想死吧?”
孙秘书拿枪对准程幼宜:“放下武器,我的枪已经上膛,当心走火伤了程小姐。”
许则韫把缴到的枪上膛后从背后塞到程幼宜手里,低声说道:“拿着,别顾忌我,别手软。”
程幼宜因为浑身疼痛,根本没来得及细想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此时几乎快要站不起身,面色惨白,满头虚汗。
许则韫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担心她受罪,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把□□放在地下:“我放,我放,你快给她找医生。”然后抱着她躺在沙发上。
孙秘书举着枪:“你的枪。”
许则韫站在沙发面前,挡住孙秘书的视线,摊开双手,很是为难地说:“我不会打枪。”
厉东瀛躲在程幼宜对面的沙发背后,此时见孙秘书控制住局面,自然要站起来做主事人。
由于视线被许则韫遮挡,程幼宜便可以放心盯住厉东瀛的位置,等他站起来,一击即中。
孙秘书对着厉东瀛的方向回话:“主任,他没有武器了,您到我这来。”
极为迅速地起身过去,程幼宜瞄准厉东瀛的身形,按下扳机。枪响以后,厉东瀛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复躲回原处,程幼宜接连开了两枪,都放空了。
许则韫猛地扑向孙秘书,骑在他身上,一手抓起他的头发就往后磕,孙秘书被磕得头昏眼花,接连放了几次空枪,随后被缴了械,许则韫害怕他还手,立刻又用力折断他的左手,因为刚才拿枪时,他是左撇子。
“我放你们走。”
厉东瀛躲在远处,看到孙秘书已经没用,对今日便不抱希望。
一手按住肩胛骨处的伤口,鲜血的甜腥味灌进鼻腔当中,忽然刺激了他的神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许则韫只是一个商人,只要自己不死,他还能斗得过国家机器吗?
许则韫停下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捡起刚才的□□,确定厉东瀛没有武器可用,这才从孙秘书身上起来,走过去,让程幼宜趴在自己背上。
“快来,我带你回家。”许则韫回头,见程幼宜不动,但面如土色不说,连衣服下面夜隐隐映出血色。来不及多想,顺手一捞,把她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上。
然后走到孙秘书身边,踢了踢他的大腿:“起来,送我们出去。”
孙秘书左手骨折,武器也被缴了,原本想装死,但畏惧许则韫的□□,只好忍痛起身,给他们带路。
快到厉府正门时,许则韫忽然问道:“她怎么了?”
孙秘书一愣,如实说:“被主任打的。”
“死扑街!”许则韫一脚踢在孙秘书腿弯处,然后看着怀中的程幼宜问道:“他经常打你?”
程幼宜疼得说不出话,只是闭着眼睛点头。
许则韫满是疼惜地看着她:“我给你报仇。”
孙秘书摔在地上,看许则韫抱着程幼宜走出大门上了车,直到许府的车开走,方才喊道:“来人,主任受伤了,请医生。”
进到车里,程幼宜已经疼得迷迷糊糊,想梦呓似的,抓住许则韫的手就不肯放。许则韫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身上,掏出丝帕给她擦汗。
汽车开动,透过玻璃望向厉府乱成一团的大门,许则韫喊道:“许维,今晚把厉府给我点了。”
许维看着程幼宜的样子,和记忆中的人根本对不上号,因此也生出一阵怜惜,点点头:“我回去就安排。”
许则韫在收购林家的航线以后,打电报回广州要帮手,于是许维从惠州老家拖儿带女的来到沪城安家。因为兄弟两个每天都要打理商务,所以许则韫卖了原来的公寓,另买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洋楼,想着等找回程幼宜后,他们两家连同程玉在内,可以住在一处,这样相互有个照应。
因为许则韫不懂枪械,所以对枪伤之类的也不了解,这时想到厉东瀛的伤势,便忧心忡忡的问:“许维,人肩胛处中了枪,还能活下来吗?”
“估计得抢救很久。”
许则韫埋下头,细细地替程幼宜擦汗,叹了口气:“厉东瀛万一不死,那我们要从长计议了。”
许维默了一下,问道:“程小姐还好吧?”见许则韫不说话,接着说:“前些天查到他和日本大使馆来往的实证,告他一个通敌之罪不成问题,只是叛国罪名不能坐实,就要费一些功夫了。”
许则韫对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说道:“等程玉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