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在厉府这些日子,程幼宜着实被打怕了,厉东瀛平日里对她虽然好,但只要一生气,动手必然是免不了的。要不是为了少挨几顿打,她何至于处处拿出那副姨太太样巴结。
刚才听厉东瀛说话已经起疑,醋劲又大,今晚回去那顿打是免不了,不由得身体微微颤抖。
待量好尺寸出去,孔亦如马上去揽住程幼宜的胳膊,见她脸色不大好,低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跟厉先生开这种玩笑。”
程幼宜拍拍她的手背叹一口气:“没事,都习惯了。”
没想到自己一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现在竟也学会害怕和宽容了。
孔亦如见这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知道自己话多闯祸,此时即便是想多看几件衣服,也不能再看下去,因为再和他们待着,保管自己会说错更多话。于是下楼装模作样逛了两圈,捡了两条漂亮裙子,就说:“忽然想起傍晚家里有事,不如先送我回去吧。”
程幼宜看了看厉东瀛,望向对面的男装,一把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贴上去:“东瀛,你要不要看衣服?”
厉东瀛气闷的脸随即转好一点,孔亦如见状,连忙找台阶下:“那咱们接着看?”
厉东瀛点点头,望向程幼宜:“你给我选吧。”
程幼宜其实也不懂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西装,但是西装搭配什么领结领带之类的事情,她还懂一些。其实她要哄厉东瀛特别简单,只需要说话软点,撒撒娇就行,但要让厉东瀛回家后不发作,那就难了。
其实程幼宜买衣服的思路就是西装料子不能太软太薄,要上身挺括又不累赘的,照着这个思路简单挑了几身,两个姑娘又一人买了两条合心意的裙子,这才走出门去。
马路斜对面是一家咖啡厅,停着刚才那辆汽车,那是周世襄的汽车。
程幼宜反应过来,立即朝汽车望去,厉东瀛一发觉,也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林汀和周世襄从咖啡厅里出来,相继钻进车里。
厉东瀛手一招,对跟来的其中一个特务吩咐道:“查清楚那两个是什么人。”
程幼宜直觉今天的事厉东瀛会查到底,立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更生出一种心灰意冷之感,淡淡地说:“别查了,是林汀。”
厉东瀛志得意满地攥着她的手,向前一扯:“走吧。”
孔亦如忙不迭追上去,觉得此时场面异常尴尬。
一路无话,厉东瀛将孔亦如送回府后,径直开车回家,刚一进家门,孙秘书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主任,大事不好了。”
厉东瀛很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程幼宜见他生气,只装作没看见,上去给他解领带。
咫尺之间,厉东瀛粗重的呼吸一声声传进程幼宜的耳中,在她听来,现在的一切就像在为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做铺垫一般。
厉东瀛异常享受程幼宜对自己这种贤妻式的讨好行为,哪里管孙秘书使来的眼色,当即抬抬手表示:“什么事,说吧。”
孙秘书仍然有些犹豫,最终低声说道:“南京来的消息,程玉进总统府任职了。”
厉东瀛的瞳孔突然放大:“什么?”
孙秘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开始以为是同名,后来查到消息属实,目前在二处四组。”
“二处四组?二处四组!”厉东瀛怒火攻心,抬手对着孙秘书的脸就是一耳光:“叫你派人看着他,你把他看到总统府去了!”
孙秘书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说:“正是咱们的人一直看着,被他发现,他才去”
程幼宜虽不了解政治,可是听得出,哥哥去二处四组任职,这职位肯定不比厉东瀛低。当下心中大喜,但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更不敢出声过问。
衣服扣子全解开后,厉东瀛忽然发力,把程幼宜推到在地,眼里几乎要射出火花。
孙秘书见状,继续说:“听说翻译官很看重他在沪城的经历,计划让他回来。”
这么一来,程玉的职位比厉东瀛还高上一级。
自打厉东瀛不显山不露水搞垮了程府,心里别提多志得意满了,原以为程玉和程幼宜再无翻身之日,所以当初千哄万骗把程玉送回南京,想让他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谁知道,竟然给他爬到自己头上来。等他回了沪城,自己又能哄他多久?
这则消息给了他一记重击,好不容易建起的心理防线在此时崩溃,使得他又气又急,简直就要失去理智。
望着坐在地上的程幼宜,厉东瀛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让孙秘书下去。他对上程幼宜那对暗幽幽的眼,忽然觉得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于是伸出手反握住她光滑的脖颈,手掌处抬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很恨我。”
程幼宜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承认,所以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厉东瀛心中有了答案,不可自持地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好,你恨我,你就恨我吧。”随即发狠揪住她的头发。
程幼宜只觉得身体失重,重心都转移到头上,从头皮渗透过来那种痛,就像电流一样,立刻传遍四肢百骸,化作一串惨叫飘了出去。她死死抓住厉东瀛的手,双脚不住向前蹬,想要挣开,却一路被拖进书房,重重摔在地上。
头撞在地上,磕出一小团血,程幼宜头昏眼花地趴着,一时动弹不得。
厉东瀛走上前去,蹲下身体,捏住她的下巴:“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嫁给我?”
程幼宜对他的恨从未消减半分,双手颤颤巍巍地撑着身体,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我不愿意。”
“真不愿意?”
程幼宜点点头,随即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痛打。她趴在地上,侧着身体蜷成一团,嘴里止不住地哀嚎。厉东瀛站到一旁脱掉外套,放上唱片,接着动手。
留声机里放着《魂萦旧梦》:
“青春一去永不重复
海角天涯无影无踪
燕飞蝶舞给分西东”
越听越是气血上头,厉东瀛觉得打人有一种快感,可与杀人相媲美。
当下顾不得程幼宜死活,下手一分力气不留,越打越重,打着主意一定要她讨饶,要她说愿意嫁,才肯停手。
可这暴打一直持续到他满手满脸的血,程幼宜也只是哀嚎,并不求饶,并且声音越来越低,嘴里一句囫囵话也没有,最后只是脸皮发白,紧闭着眼睛。
厉东瀛停手,看着那张沾着鲜血的脸,心中立时生出一股悔意,万一真把她给打死了,往后自己该爱谁呢?他蹲下身,把程幼宜打个横抱,抱回了房间。原本有点想用强的意思,可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可怜样,终究怜惜之心起,下不去手,打电话叫来了医生。
厉东瀛靠在床边,注视着程幼宜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程幼宜的手轻轻挪动,贴到他白衬衣的衣角,带着哭腔似的轻轻喊了一声:“东瀛”
厉东瀛似乎受了触动,鼻子一酸,眼泪顷刻间蓄满眼眶,他的嘴角渐渐抽动起来,满是血污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离程幼宜的脸两三厘米的地方,不停抖动。
眼泪不由自主,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滑落,他用手摸了几遍,一点也止不住,铺天盖地的痛苦之情席卷而来,他抱着膝盖,在程幼宜床前低声哭泣。
医生是一位女性,此时一脱开程幼宜的衣服,可算是大开眼界,因为程幼宜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从她接诊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大面积的外伤。碍于厉东瀛位高权重,她不敢多说什么,战战兢兢地给程幼宜上药开药,吊上药水,然后叮嘱道:“一定要好好修养按时用药,否则当心留疤。”
自入厉府以来,程幼宜每天过得如履薄冰,精神紧张早已疲惫不堪。这回被打散架,怎么也没有要醒的意思,其间单是厉东瀛一个人照顾她,不许旁人靠近半步。
喂药是嘴对嘴的喂,上药是衣服扒干净了上。
就连他这个施暴者,看到程幼宜身上那些皮肤,都觉得触目惊心,于是又陷入无限的悔恨之中,但并没有要改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程幼宜不爱他,改不改的,意义不大。
程幼宜大梦一场,醒来时浑身剧痛,牵一发动全身,竟连动动嘴皮子都觉得痛。有了先前惨痛的教训,这时她就变得万分警觉,一看见厉东瀛趴在床边睡觉,就觉得自己应该想什么话讨好他。
什么苦都受了,难不成现在被他给打死?那也太不值了。
人只有活着,才有谋事的机会。
程幼宜见到厉东瀛就觉得作呕,可是理智告诉她,继续演下去才能有一线生机。于是她闭上眼假寐,手指有意无意地动一两下,直到厉东瀛察觉。
她躺在床上,梦呓似的喊了一声,厉东瀛听到后立刻醒来,抬起头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喜不自胜得喊道:“幼宜,你醒了!”
约莫一弹指的功夫,程幼宜忍受着巨大的恶心,想厉东瀛送去一张笑脸:“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