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在程幼宜的引导下，孔亦如指挥厉东瀛去了远在黄浦区的洋装店。因为那家店铺面不大，人口简单，许则韫又是那里的常客，程幼宜虽然没去过，但要是遇上许家下人去取衣服或者别的熟人，那么逃跑的机会就更多一分。
经过一个多小时车程，厉东瀛的车终于开进茂名南路，只是去得不巧，洋装店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汽车，程幼宜撩开车帘望出去，觉得那辆车眼熟，却不记得到底是谁家的。孔亦如见地方到了，拉着程幼宜的手：“章姐姐，我们先进去吧，让厉先生去停车。”
厉东瀛听后警觉地向外扫看一圈，看不出那是谁家的车，最后不情不愿地说：“嗯，去吧。”然后深深看了程幼宜一眼。
两人下车，程幼宜走到车窗前笑着安抚道：“我给你挑几身漂亮的衣服，快去快回啊。”其实心里巴不得他多耽搁一会儿。
厉东瀛这才露出个笑模样，把车开走去找停车的地方。
孔亦如见状，觉着自己和厉东瀛应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由得有些失落。
洋装店分为二层，一层用于接待普通客人，看料子样衣之类的；二层用于接待贵客，聊天聊想法量尺寸。那些开汽车又定做衣服的少数人，自然就是这家店的贵客。
穿着西式制服的学徒见两位漂亮小姐来，自然恭敬得很，弓着腰招呼：“两位小姐这边请，不知道都中意什么款式？”
程幼宜环顾四周，见只有几位太太在这里看料子，心想那坐车的人应当在楼上，自己得先想办法上楼瞧瞧才是。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孔亦如说道：“咱们先给你先生看料子吧。”
程幼宜一听这话，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但不能暴露想法，只能是说：“今天我们俩是来陪你的，当然要你先选。”
孔亦如原本还想推脱一下，但觉得既然程幼宜既然不领情，自己也就没必要坚持，万一她心多，误会自己呢？于是笑着拉住她的手：“好，那咱们先看裙子吧。”然后想了想对学徒道：“我喜欢洋裙，要颜色淡，花样简单，能穿出门逛园子的。”
学徒心领神会，领着她俩去到左边陈列女士样衣的地方，那些样衣都是按照颜色深浅排序放置，入目极为舒心。程幼宜见孔亦如眼前一亮，立刻上前在衣架上扒拉出一条纯白织锦小洋裙，取下来在她身前比划：“你穿这个颜色很漂亮。”然后引着她到镜子面前：“你看看，简直就跟好莱坞电影里的女明星似的。”
学徒在一旁帮腔。
孔亦如上下打量镜中的自己，觉着这裙子太洁白无瑕了些，不适合自己，但被程幼宜这样的漂亮姐姐夸奖，有一点被认可美貌的意思，还是很高兴地恭维回去：“爸爸说我和姐姐有几分相似，我看姐姐是在夸自己吧。”
程幼宜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小姑娘嘴真甜。”然后望着镜子看了看，脸型和眼睛还真有些像，要是她早生几年早些遇见厉东瀛，想必自己也不会被害得这么惨。
程幼宜没忍住冷笑了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这一冷哼无意间惊得孔亦如不敢说话，学徒见气氛骤然冷下来，生怕这姐俩心里不痛快，耽搁今天的生意，忙打圆场：“这些衣服配两位小姐的美貌总都差点意思，不如二位上楼喝杯茶，跟我们做衣服的师傅聊聊。”
程幼宜正有此意，忙转头问：“亦如，你说呢？”
孔亦如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惹得她不高兴，见此时有台阶，立刻便下：“好，我们去上面吧，等你先生来了再一起看，姐姐觉得怎么样？”
程幼宜点点头：“这样也好。”虽然心里很膈应这小丫头称呼厉东瀛为你先生，但还不得不把情绪都藏起来。
学徒见她们二位都穿戴不俗，长相也不俗，心想小的这个听口音像外地人，大的这个么，虽然是本地的，看着又眼熟，但不知她先生到底是谁，以后能不能常来做衣服。
领着二人上楼，会客厅里清清静静的，没有人坐，只有靠窗的桌子上放着半杯茶水。学徒领她们在那旁边坐下，恭恭敬敬地说：“想是师傅们在给客人量尺寸，，我去催一声，二位稍等。”
茶刚端上来，旁边的房间里便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师傅，肩膀上搁着软尺，看她们一眼：“哪位量尺寸？”
程幼宜对着孔亦如笑道：“我朋友常来这家店做衣服，你先进去量个尺寸，要是有喜欢的，待会儿也不麻烦了。”
孔亦如觉得很有道理：“好，那你等我。”
看着孔亦如走过去，程幼宜端起茶杯，只听有人说：“周长官的衣服两礼拜就好，您来拿还是我们送过去？”
程幼宜一惊，立即转头从座位上弹起来，映入眼帘的正是周世襄！这下可有救了！
由于厉东瀛制造的假死消息太过真实，连程玉都骗过了，周和林那时在山上，虽然没见到尸体，但对着消息信以为真。
这时看到程幼宜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周世襄心里既惊又喜，正要张嘴，旁边的孔亦如转身回来，心道这是哪个部门的长官，那天在家里怎么没见来拜见我爸爸，加上对这二人的好奇，便问：“章姐姐，你认识他吗？”
周世襄听称呼不对，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这时才看到程幼宜对自己使的眼色，径直走去坐在半杯茶的桌旁。
程幼宜松一口气：“没有，第一次见。”
孔亦如低低的哦一声，进去量尺寸。
待里面房门一关上，程幼宜便立即奔到周世襄身旁，做出禁声的动作。
周世襄心领神会。
来不及多说一句，程幼宜拉起周世襄的手，原想让他转告程玉，自己被软禁在厉府，但转念一想，他和哥哥来往很少，怕是不成。于是在他掌心写道：告则韫我在厉府。
周世襄从前和程幼宜是君子之交，并且知道自己那个宝贝少爷对这位程小姐很有几分情谊，于是点点头，压住满肚子的疑惑，在她手心回：“死？”
楼下传来侍者的声音：“先生楼上请。”
程幼宜暗道不好，忙回他两个字：软禁。
周世襄还没来得及问，程幼宜便已慌张赶回自己位置坐下，还不忘整理整理裙子。
由于厉东瀛初来沪城，在国府任职，而周世襄在林府任职，是以这二人从未正式认识过。
上下楼梯之时，二人打了个照面，楼下侍者扯着嗓子喊道：“周长官慢走。”
厉东瀛闻言，站在楼梯旁边望着周世襄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觉得很不对劲。于是对楼下的侍者问道：“刚才出去的是谁？”
程幼宜端起茶杯，假意喝茶，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楼下侍者回道：“这是林督理手下的周世襄周长官啊。”
厉东瀛若有所思地在程幼宜旁边坐下，满腹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强行把茶杯从她手里接下，压低了声音：“程府和林府常有来往，他，认识你吗？”
程幼宜知道说多错多，索性摇头。可是双手却紧张得攥紧裙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厉东瀛显然不相信，但碍于孔亦如还在，自己不能坏了形象，免得往后和孔主席合作不畅。于是一把抓住程幼宜的手，凑过去在她耳边说：“希望这次你没有骗我。”
程幼宜被捏得生疼，扭着手：“放开我，疼。”
“要是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由于两人都压着声音，孔亦如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出来一看到这样耳鬓厮磨的场景，满心认为自己今天不该跟他们出门，扰了他们的二人时光。一张脸马上垮下去，但还是喊道：“章姐姐，你也去量吧。”
程幼宜听到这句话，知道厉东瀛一定会去查，虽然不用担心周世襄的安危，但自己一定会倒霉。这时只想离他远点。
从座位上起身，轻轻把手从厉东瀛手中抽出来，程幼宜走进房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厉东瀛换了个口气，笑道：“六小姐，刚才有没有听到他们两个说什么？”
孔亦如促狭心起，打趣道：“厉先生到底是多喜欢姐姐，连她跟别的男人说话都不许？”
厉东瀛顿了顿，推了下眼镜：“月亮是我的月亮，当我发现她的光芒也照向别人的时候，我当然会嫉妒。”
“可是圣贤说过，做人善妒犹如自毁。”
“六小姐还小，等你将来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不仅会自毁，还会想毁灭别人。”
孔亦如被他这个观点吓了一跳，因为当她知道厉东瀛有未婚妻，并且他们情谊甚笃的时候，就宽慰自己，真正的爱是放手，爱一个人要让他快乐，至于他在谁那里快乐，自己管不着。
于是替自己刚才打趣的话解释道：“我没听见他们说话。”
“可是你量尺寸需要几分钟呀！”
厉东瀛觉得孔亦如是在替程幼宜遮掩，想到量尺寸和自己上楼的时间差，实在害怕程幼宜利用周世襄传递出求救消息。好不容易得到她，千万不能让她给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