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孙子兵法用间篇》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所谓死间,乃是在敌后暴露后难免一死的意思。
在程幼宜看来,横山信玄勾搭林乐筠的行为根本够不上“间者”一词,顶多算是美男计,所以很不明白厉东瀛的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厉东瀛抬眼,只说:“林家容不下日本人。”
“那你还让他去勾搭?”程幼宜大吃一惊,厉东瀛怎么谁也不放过。
厉东瀛眼睛一眯,很是无可奈何:“我让他找个缺口,谁知道找到林乐筠身上了。”
程幼宜无话可说了,双手一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厉东瀛看她一眼,觉得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把自己治得死死的,除了凶她打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日相安无事亦无话,翌日傍晚,厉东瀛记着约定,一忙完就回家里等程幼宜梳妆打扮。
因为程主席下台,他的一众亲信经历了一场洗牌,已没有几个幸存者还能待在原来的位置上,再加上林督理不问政事,不遣人赴宴,所以在今晚的宴会之上,厉东瀛一点也不担心程幼宜被人认出来。
厉东瀛坐在程幼宜房间的沙发上闭目养神,想着怎么向孔主席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免得这老头子再打自己主意。思忖半晌,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今晚你不能叫程幼宜了,得换个名字。”
程幼宜停下手里的动作,很是不解:“那你想叫我什么?”
厉东瀛心想,不如给她换个姓吧,笑道:“你随我妈妈姓章,我还跟以前一样叫你月亮。”
“章月亮。”程幼宜咀嚼着这个名字,点点头:“好。”而后腹诽道,什么鬼名字。
程幼宜实在很想快点出逃,因此这一阵子很愿意讨好厉东瀛,横竖说几句软话,对他亲昵一些又不会少块肉,所以把自己想象成演员,拿到姨太太的剧本,学着低眉顺眼撒娇撒泼。果然这乌龟王八蛋一上钩,对她简直没有不依的。
从镜中看着正休息安顿的厉东瀛,程幼宜忽然想到《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问他的小妾:“吾孰与徐公美?”,妾因为害怕邹忌,所以说:“徐公何能及君也?”
眼下自己不就是那个妾吗!所以说这姨太太的剧本还真没拿错。程幼宜暗暗想,为了早点逃出去,一定要有演员的信念感,不能让这乌龟王八蛋看出自己在演!
及至晚上,程幼宜化妆完毕,穿上一条香槟色织锦晚礼服,裙身上有手织白雏菊,以珍珠为蕊,钻石为茎,配上一应的小坎肩和腰带。打开梳妆盒,从里面拿出一对钻石耳钉和树叶形钻石珍珠流苏发箍戴上,最后望着柜子前的两排高跟鞋犯了难。
打着赤脚走到厉东瀛面前,程幼宜忽然喊道:“东瀛,给我选双鞋。”
厉东瀛睁开眼,见到程幼宜穿得如此正式,着实被吓了一跳,然而细看之后,觉得自己叫她月亮真是有先见之明,在一堆珍珠钻石的点缀之下,她竟毫不逊色,也不俗气,只有脆弱华贵之美,然后不住笑道:“好一个众星捧月啊!”
厉东瀛起身,让她坐下,然后在一堆鞋里挑出一双香槟金细跟高跟鞋,拿到她面前,半跪着给她穿上。然后从内衬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打开盒子,程幼宜立即眼前一亮,里面放着一个矩形钻石戒指,纯净透明,一点杂质也没有,个头大小不输许则韫送的那颗。她不懂这些珠宝首饰,只是问:“这是几克拉的?”
厉东瀛想了想:“大的那颗五点几,小的总共07。”
程幼宜挺爱这颗钻石,拿在手里满心想着,要是哪天逃出去了,转手出去的钱也该够自己活半辈子了。
厉东瀛看她不说话,懒得去细想她是不是觉得不如许则韫送的那颗,遂补充道:“我的钱买不到更好的了。”
程幼宜把盒子递过去,笑道:“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然后伸出水葱似的手:“来,给我戴上。”
厉东瀛像得了什么赏赐似的,忙不迭把戒指套到她的中指:“等我再干两年,给你买颗更大的。”
程幼宜笑了笑,扶起厉东瀛,主动拥抱了他。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程幼宜靠去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东瀛,谢谢你。”然后眼神里忽然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随即恢复平静。
厉东瀛乐得不知该说什么,而后两个人揽镜自照,程幼宜忽然眉头一皱,看着他说:“你这身衣服不够挺括,可不能穿去给我丢脸,赶紧换一身正式点的。”
厉东瀛借推眼镜的动作掩住脸上的尴尬,心想女人真是麻烦,要人换衣服不早说,不过嘴里并不敢说出来,只能是答应了:“好妹妹,我马上去换,一定不给你丢人。”
这磨磨蹭蹭的,差点就误了时间。孔府比昔日的程府更加气派,面积大不说,屋子也装得更西洋更雅致。在孔府门外,蹲着一群记者,被穿着统一服装的护卫守在外面,每进一个都要看看请柬。
程幼宜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很不得劲,但还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今晚这场宴会的主要场地在孔府的庭院之中,草皮上稀稀疏疏摆着二三十张白圆桌,椅子放得到处都是,由着来拜会的客人根据自己的亲疏关系随意落座。在一处高大的圆形建筑里面,坐着一个西洋演奏班。
进入院中,厉东瀛拉紧了程幼宜的手:“那是来拜山门的社会各界名流和各部门政要。”
程幼宜看着不远处那几个扎堆的中年人,不禁感慨万千:“朋不朋友,合不合作,都不如互相制约的利益关系来得稳定。”
厉东瀛转头看着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就是你和许三相好的原因?”
“我缺那几个钱吗?”
“我缺。”厉东瀛没说假话,处在他的位置,虽然捞了一些,可是家底跟许则韫那种几代经商的人比,只能说是单薄。就拿送戒指来说,许则韫送那颗,是因为没有看到更好的,而自己送这颗,单纯是没钱买更好的。
厉东瀛非常清楚他们分别的长短处,可是他不明白,一向理智的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比较,也许是因为介意吧。
不得不说,看着程幼宜的手上戴着自己送的戒指,在恍惚之间,他有一种美梦成真的实感,于是拿定主意,要拒绝孔主席的好意,向众人介绍他的未婚妻。
晚宴开始,厉东瀛被安排在了孔家和几个亲信的主桌上。厉东瀛领着程幼宜走过去,向孔主席微微躬身行礼。
程幼宜毫不怯场,在她眼里,这孔主席只是个古朴魁梧的中年男人,并不特殊。倒是挽着他胳膊的六小姐孔亦如,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身银色流苏裙,身上用金玉堆砌起来,却毫不稚嫩,两人即便站在一起,也是伯仲之间,分不出胜负。
孔主席看到程幼宜,眼神之中有几分疑惑,然后大手一伸,拍拍厉东瀛的肩膀:“东瀛啊,哪里找来这么漂亮的女伴?”
一旁的孔亦如看他们举止亲密,早已醋海翻波,但年纪小脸皮博,觉得人多,不敢给人看出端倪。
厉东瀛抬头看孔亦如一眼,随即握住程幼宜的手,转头对孔主席笑道:“孔老,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章月亮。”
程幼宜心领神会,微微躬身:“孔老,您好。”
孔主席拉过女儿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又上下打量程幼宜,两相比对,觉得自己女儿和程幼宜不差什么,甚至还要年轻可爱一些。按理说这厉东瀛官场沉浮十年,也是过了而立的人,怎么会不懂取舍呢?
“真是一对璧人,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
程幼宜领会了厉东瀛的脸色:“祖籍南京。”
“原来是东瀛的小同乡。”孔主席见她丝毫不怯场,反而高看她一眼:“这是小女亦如,初到江南没什么朋友,看章小姐和她年纪相反,平日要是有空出去看戏逛公园,就带着她一起玩。”
程幼宜心中大喜,不禁眼前一亮,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没问题!”随即手心被厉东瀛握得生疼,这才压低声音:“如果东瀛有空的话,让他打电话约孔小姐。”
这样一说,孔亦如觉着不对劲,怎么厉东瀛这个未婚妻很怕他?但还是说:“那就等你们电话了。”
孔主席却觉得很好理解,女人家嘛,听男人话是很正常的。要是谁都像孔亦如那样,早翻了天了。而后孔主席看了两个姑娘一眼,说道:“亦如,你带这个章姐姐去里面吧,爹和东瀛有话说。”
孔亦如是典型的北方柴火妞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听到父亲的话,当即就过去挽住程幼宜的小臂:“章姐姐,我们走吧。”像小狗一样,稚气未消,一双眼黑漆漆滴溜溜的,端的干净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