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程幼宜低下头,在想今日之后怎么争取继续出门的机会,忽然心生一计,问道:“我可以拉开帘子吗?好久不出门了,想看看外面。”
厉东瀛略微思忖了一下,答道:“可以。”然后观察着她的表情:“你还想做什么?”
程幼宜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用一种异常嫌弃的语气说:“我想买新衣服,穿旗袍或者小洋装,我不喜欢和服。”
厉东瀛点点头,用手指着她的脸:“总之别再穿成以前那样就好。”然后问她:“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我叫裁缝上门去给你量。”
程幼宜默了一下,心想那些要求现在提不合适,于是摇摇头:“没有了,我就不喜欢日本人的东西。”
“真是孩子气。”厉东瀛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项链上的戒指,是谁给你买的?”
程幼宜忽然凑近,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吗?”
厉东瀛微微笑了一下:“请讲。”
程幼宜极为大方地把戒指从胸口前拉出来,拿给厉东瀛看:“漂亮吧?”
厉东瀛拿过戒指细细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翡翠成色极好水头又足,不是凡品,周边用以点缀的钻石品相也好,在心里略略估了价,断定不是程家出来的东西,遂点点头:“漂亮,是许三送的还是林二送的?”
程幼宜一拽项链,把戒指拉回来,很是得意地说:“这是许则韫送我的订婚戒指。”
厉东瀛听了,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原样,只听他若有所思地问:“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程幼宜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一抬手:“请讲。”
果然,厉东瀛从西装内衬里拿出一叠花旗银行的本票和笔,笑道:“我出30万刀买你这个戒指,怎么样?”
程幼宜不明白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摇摇头:“不行,这个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你想怎么办?”
“加钱。”
厉东瀛听到事情还有转机,但是三十万刀已经是他的极限,只好改变方略,把支票本收回身上:“我给你买个更好的,你别戴它了。”
程幼宜听到更好的,当即答应:“好,什么时候买?”
厉东瀛道:“但那也是我的订婚戒指,你收不收?”
程幼宜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师兄,送上门的东西有不收的道理吗?”
厉东瀛知道她在同自己打哈哈,便不再提,单是垂下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程幼宜假装不知道他生气,只顾着扒车窗看夜景,不住感叹以前怎么没来虹口感受夜生活,比原来住的那边繁华多了。程幼宜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要是没有这个乌龟王八蛋厉东瀛,就更喜欢这里了。
厉东瀛被这一眼看得很高兴,满心以为程幼宜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便很主动地凑过去:“演出看完了去吃夜宵,好不好?”
程幼宜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可以见机行事,不由得嫣然一笑:“好,我想吃糖水和广式点心。”
厉东瀛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觉得她今天气色很好,两颊带着淡淡的粉色,就有一些少女的样子,于是微笑着答应:“这边很少,但是我可以让人去找。”
“吃完咱们消消食,沿着马路散散步好不好?”
厉东瀛不想拂了她的兴致,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那明天咱们出来看电影好不好?”
“什么时候?”厉东瀛推推眼镜,问道:“孙秘书,我明天晚上有安排吗?”
孙秘书顿了一下,回头应道:“明晚和北平来上任的孔主席有饭局。”
话音未落,厉东瀛侧身握住程幼宜的手,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明晚不行。”
程幼宜把他的手一甩,哽咽了一声,知道他不在家,自己要出门不现实,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带着自己。于是转过身,很是幽怨地低声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说你以后都陪我,你去别人的饭局舞会,抱着那些温柔可人的小姐跳舞,说不定回来就做了什么主席的狗屁乘龙快婿!把我扔在家里等你。”
厉东瀛在职场当中左右逢源,升迁飞快,确实有几位高权重的大人想招他做乘龙快婿,无奈没有机会。
这新上任的孔主席家中也有一个小女,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第一次在舞会上见到厉东瀛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他。
是故程幼宜乱说一通,居然说到了明晚饭局的点子上,孔主席想看看厉东瀛的意思,再决定和他成为什么样的关系。
厉东瀛也知道这一层意思,觉得自己被骂成乌龟王八蛋也不冤,于是很尴尬地说:“呃那我不去了,在家陪你。”
程幼宜觉得真是莫名其妙,然后腹诽道真他妈的,接着瞪了他一眼:“这叫陪我?你又想跟我过日子,又不带我出去见人,明天推了,后天能推吗?依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关在家里,以后给你做什么地下情人。”
“皇天在上,厚土为鉴,我厉东瀛要是这么想过,让我天打雷劈。”厉东瀛竖起手指发誓,觉得程幼宜这么说他,简直比窦娥还冤,于是辩解:“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怎么证明?”
乌龟王八蛋因为此刻把她的责骂和怨怼当做自己被爱的证据,所以犯起糊涂来,决心要修正在她心里的形象。垂着头想了半天,最终拿出证明方法:“你带你去,行不行?”
程幼宜计划得逞,很是狡黠地一笑:“行!”
厉东瀛看她笑得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可是没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出个门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不会接受。他摇着头微微一笑,女人心海底针,真是难猜。
今天的演出是《天鹅之死》,讲一则誓死不屈顽强拼搏的故事。
厉东瀛一点也看不进去,恨不得能把眼睛粘在程幼宜身上,黑暗中看到她不住地东张西望,疑心是在计划什么,于是把她的手紧紧扣在手里,暗暗地想,我牵在手里这只小天鹅是不是也想和我抗争到底呢?
表演进行到一半,程幼宜似乎被这抗争精神感染,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亮晶晶地蓄在眼眶里,娇声娇气地问:“他们会成功吗?”
厉东瀛从口袋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都死了吧。”
程幼宜看着台上,觉得自己就跟节目里那些天鹅一样,有顽抗到底的决心,也有对自己的信心,她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死了,那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一早就看出程幼宜不对劲,这时候投怀送抱就更有问题了,厉东瀛假做不知,握住他的手继续把戏看下去。然而刚才顿悟了程幼宜撒娇是别有意图,使他脆弱的心灵受了一点轻伤。
在厉东瀛眼中,台上的表演哪里比得上身边的表演,他的心思始终挂念着程幼宜,这样爱哭爱笑的性子,还真是难以控制。
看着她对自己毫无芥蒂的样子,厉东瀛心想她还能装多久呢,有话说好女怕缠郎,她现在在沪城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许则韫,然而这许则韫是广东人,就算要在这里做生意,要是处处不顺,又能待得了几天?
既然不忍对她下手,那就对许则韫下手吧。
曲终人散,剧院里灯光大亮,程幼宜想随着人流先出去,但厉东瀛拽着她的手不让走,直到场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方起身出去。依着先前的意思,这会儿该去吃夜宵了,但是两人将将上车,就看见林汀的车在前面三五米处开始发动,方向也和他们一致。
厉东瀛想到他俩之间的交情,隐隐有些不安,所以对孙秘书使了个眼色。
孙秘书心领神会:“程小姐,刚才你们看戏的时候,卑职去找了附近的几家粤菜,都关门了,不如您今晚吃日料吧。”
程幼宜并未注意到前面是林汀的车,所以以为孙秘书说的都是真话,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我想吃天妇罗。”
“炸蔬菜啊。”厉东瀛眼珠子一转,捻着她的手:“我也会做。”
程幼宜的脸色阴沉下来,厉东瀛向司机抬手示意:“常去的那家日料店。”
汽车发动,程幼宜再次和能救自己的人遗憾错过。
好容易出来放风,程幼宜心情哪有不高兴的,只是她也觉得自己变了——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硬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经历给磋磨掉了,她现在既会看脸色又会陪笑脸,不该说不该做的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不得不说,厉东瀛教育人真的很有一套。
见车内无声,为套近乎,程幼宜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拍了拍厉东瀛的胳膊:“林乐筠真和横山信玄拍拖?”
厉东瀛点点头:“她可是坠入爱河了,那天说要教训许则韫,你猜怎么着了。”
程幼宜摇摇头:“我怎么猜得到。”思忖了一下,做出推断:“她让林思渡别和许则韫做生意了?”
厉东瀛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真聪明。”
程幼宜随即笑起来:“林思渡乃至林家都缺钱,许则韫正好有钱,虽然许家只是经商,可对这些兵匪来说,到底能敲诈点东西应应急。要为了林三小姐那点私仇得罪财神爷,可划不来。”
“所以这位林三小姐报仇不成,反被骂了几句。”厉东瀛对那段跨国恋情也抱着八卦之心,当下叹一口气:“横山想要成事,恐怕性命不保。”
程幼宜歪着头问:“命都丢了,还能成事?”
“这叫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