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这样的焦虑不无道理,林督理是沪城的土皇帝,程主席是代表国府与他分庭抗礼,两人立场不同,但因为对彼此的人格惺惺相惜,所以关系并不交恶,还曾想撮合两家子女结为姻亲,最终因为子女的反对而落空。此后两家再没提过这事,好在程幼宜和林汀也互为朋友,后来程家要与许家结亲的消息被外人知道后,程主席就难逃一女许两家的名声。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林督理肯见自己吗?程幼宜想不出答案,眼下她连林汀都联系不上,还能求谁?陆虞是姐妹,万万不能将她拉下水。
还未等她想明白,佣人听差就从各处稀稀拉拉地走到大门前,许则韫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接着想。随即起身走出去,看着园子里站着的下人,可真不如头回来的五分之一。想来是知道程家出事,都逃得差不多了。
于是决心整治一下,起码不能让程家乱得不像样子。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做过管事的都站到前头来。”
下人们互相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说了一会儿话,才从里面走出两男两女,两老两少。许则韫又问:“会写字吗?”
年轻的两个对望一眼,复望回地上:“会写。”
许则韫点头,又问两位年长些的:“你们是管什么的?”
年老的旁妇人穿一身青灰色衣衫,身前系着围裙,双手交握着:“回许先生话,我管厨房。”她瞥一眼身旁瘦削的老头,接着说:“这是我家老罗,平日里管门房,那些少的都跑完了,他这几天去负责采买。”
许则韫瞧这两口子不错,眼下值得一用,便对他们招手:“你们配合那他俩,把这些人姓名年龄来路职位全登记造册。”接着把那两个年轻些的叫过来:“有人想留想走你们也一一记下,晚上八点前交给我。”
转身进到客厅,程幼宜又在打电话,只听她很是急切地问:“那你知道我大哥的事吗?”
电话那头是陆虞,因为交际手腕好,所以知道一些内情,当下对程幼宜劝道:“你家不知惹了什么人,把程伯伯几十年前的旧事挖出来四处宣扬,万幸的是你哥哥为人正直,没有受太大的牵连。”
“什么事?”程幼宜从不是没心没肺之人,也不把陆虞当外人,于是把她的话默认下来,说道:“父亲能坐到这个位置,手中自然沾满血腥,但大哥是钢板一块,几十年前的事怎么扯到他身上?”
陆虞也很焦急,比起程家,她更在意程幼宜的人身安全:“正因为他没有把柄,才让程玉配合调查。他没事,你有事啊!”话说到最后,陆虞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爸爸说你家这个对头来头不小,对你们一家及其了解。”
程幼宜的后脑突突直跳,身体渐渐脱力,靠在椅子上:“虞虞,谢谢你。”
挂断电话,许则韫赶忙跑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满脸焦急地问:“是不是头晕?”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两颗比利时巧克力:“你吃点甜的,休息一下,要给哪家打电话,我来打。”
程幼宜接过糖,有气无力地说:“给林汀。”
“好。”许则韫一秒也不耽搁,拿起桌上的电话本就去打,接着说:“我是许则韫,林汀在英国留学时的学长。”
不过两分钟,又听他说:“carlos,对,是我。”
程幼宜听到林汀吃完巧克力糖,起身走到许则韫身边,想要接过电话,却被他用手挡住,示意别说话,然后把听筒拿到她耳边,接着说:“咱们素来没有交情,但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你应该知道我想求你给个人情。”
林汀忽然笑起来:“学长,我知道你想救你老丈人,但小弟回沪不久,又是人微言轻,对此实在无能为力。”
程幼宜瞪大着眼望向许则韫,显然林汀知道程家的事情,之后可以向他打听。可是他推拒的意思也很明确,只能厚着脸皮去问。许则韫却听出他话中可以折中处理的余地,问道:“那么我大舅哥你总救得?”
林汀想也没想,径直答应下来:“救得救得。”
许则韫见他爽快,忙趁热打铁:“贤弟快人快语,真是耿直爽快。等程玉回来,为兄明日带小程登门拜谢。”
程幼宜暗暗赞叹许则韫说话的机锋,要是明天能够去林公馆拜谢林汀,那么顺带也能见到林督理。便与他眼神一对,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林汀愣了一下,听出他的真实意图,答道:“小弟必定扫榻相迎。”而后想起父亲的病情,不愿意让他们失望而归,便提醒道:“我父亲受了风寒,已许久不见客了。要是学长为了程主席之事想见他,只怕是白跑一趟。”
程幼宜有些气馁,许则韫又问:“只是想从他老人家那里打听打听,也不行吗?”
“不行。”林汀很顾惜与程幼宜的朋友之情,思来想去后说道:“等我爹好些了我去问问。”
许则韫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也就不再纠缠,只说:“这真是太好了!等事情完结,我请你吃饭。”
林汀嗯一声,语气平和地说:“请学长带我问程小姐好。”
程幼宜听得奇怪,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给他打过电话吗?许则韫会意,问道:“小程先前给你府上去过电话,你不在。”
林汀大惊:“我不知道!”说完便挂断电话。
许则韫和程幼宜长长地舒一口气,程玉有救了,万事都可以再做打算。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给对放打气:“一定会没事的。”
回到沙发上歇了几分钟,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程幼宜又拿着电话簿四处打电话,都一一被拒,还有一些接起来刚听到程幼宜三个字就挂断电话。许则韫怕她太累,接过本子继续去打,但也没有成效。以往那些巴结着程府的人现在听到程字就避之不及,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程幼宜并不如何气馁,只是每每挂断电话都会想,如果东瀛也在这里就好了,父亲是他的师傅,与他父亲也是好友,断然没有不伸出援手的道理。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一家远在南京。
等到七点半的时候,程玉方从外面回来。面容憔悴,嘴边一圈青茬子,穿着制服,却衣衫不整。一抬眼见到程幼宜和许则韫坐在客厅里面,疑心自己眼花,定睛看了看,才敢快步过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真是胡闹!”
许则韫怕她挨骂,当即说道:“她听说父亲和兄长遭难,担心得寝食不安,大哥就别怪她了。”
程玉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嘶哑着声音说道:“就是担心你才不要你回来。”
程幼宜扑上去抱住程玉,带着哭腔喊道:“就算要死,我也要咱们死在一块儿!”
程玉叹了口气:“我是拦不住你,父亲要死,你也要死,我活着也没意思。”
“大哥!”程幼宜听他的意思像是他已没有性命之忧,顿时破涕为笑:“你真的没事了?”
程玉点点头:“林汀保的我,说让我多谢妹夫。”接过许则韫递来的手帕给程幼宜擦眼泪鼻涕,若有所思地说:“我进门前还在想,难道是林汀对你有什么意思,看到则韫贤弟我就明白了,我该多多谢你。”
许则韫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汀还给自己送返人情,但他心里已然将程幼宜当做自己最亲最爱之人,那么这句妹夫他也担得起。所以只是笑:“兄长言重了,是我要多谢程伯伯和你,给我这么好的小程。”说着低低地笑起来,而后牵起程幼宜的手:“我本想尽快领证结婚,但程伯伯不在,程家这件事来得又急,只好先缓缓。”
程幼宜回来后见到事态不好,不想拖累许则韫的心思越发的重,当下听他对程玉说这番话,已然猜到他是要表真心,希望程玉做主成全。于是对程玉使去眼色。
程玉也想尽快将程幼宜的事情敲定,哪管她愿不愿意,只问:“则韫贤弟的意思是?”
“程伯伯眼下生死未明,咱们不好请客吃饭。”许则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黑一红两个丝绒包裹的盒子,红色的大盒子给程玉,黑色的小盒子留在手里。接着说:“因为来得急,没有好好准备,所以只有盒子里这对镯子,当做下定。”
程玉想着救父亲,往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府中的存款未必够用,然后才想到,这是给程幼宜的。打开盒子,见是一对水汪汪的老坑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手镯,在灯光照射下晶莹剔透,价值不菲,少说也值几十万大洋。
这是在解程家燃眉之急啊,程玉心里想着,许家真的阔绰,就连许则韫随身带的那块怀表,在瑞士做出来也要十万大洋。因为程家并不指望花许家的钱捞人,所以程玉只粗浅地想着,只要妹妹嫁过去日子舒坦就好。
程幼宜把盒子合上,正要给许则韫递回去,便听他说:“饭不必吃了,只需要把我和小程订婚的消息刊登上报,等过几日,商会的事处理完成,我便将自己的股份一一转到小程名下,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