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在海边独栋里过了几天安乐日子，许则韫整天寸步不离守在程幼宜身边，一时间让她觉得自己在蹲号子似的。期间许维来过几次，无非就是问他们在这里过得惯不惯，吃食好不好，晚上海浪声音大影不影响睡眠之类的问题，知道从这里也套不出话，于是不管许维说什么，她都笑着说还好，不会。许维听她敷衍，也就不再问了。
眼见着将近年关，家里没传来什么话，报纸上也没有不利消息，程幼宜便渐渐松懈下来，不再疑心。后来有一日，许则韫处理公事，程幼宜只能邀许念白和小蓉去海边踩水，却忘记拿浴巾，只好让他们先走，自己折返回去拿。
因为打着赤脚，走路上阶梯都没无声无息的，所以许则韫和许维在书房当中说话也不知道她回来了。
书房门并未完全合上，许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日本使馆一心拉拢程家和林家，也是为了海运。那条航线本是林家的，要分出去想必是府里亏空，那么多人要抢，也不知花落谁家。”
程幼宜对林家航线的事只听过几次，其间利益纠葛无论如何扯不上程家。只是林督理对待日本人的态度不明确，许则韫一己之力能否拉拢他还两说，但以今日之程家出手相帮，那赢面必定比日本使馆要大。
只听许则韫叹一口气：“虽然程家在这件事上出不上力，但小程我是要娶的。”
这句话听着甜蜜，但透露出的消息却很突兀。据程幼宜所知，许会长和父亲是同窗以外，但多年未联系，自许则韫去沪城才又联系上，表面上是叙旧谈结亲，但程家的权势地位才是他的目标。眼下结亲想必没问题，但许则韫怎么说程家使不上力呢？她靠在门边，想不明白，难不成许则韫不想让程家出手？转念一想，这话也不该说成出不上力。
许维对此很不理解：“程小姐冰雪可爱，你喜欢她也属正常。可你娶她是引火烧身，不仅烧你，也烧许家。”
许则韫明白许维的意思，愣了一下：“我父亲说的？”
“那倒不是。”许维走到他身边，轻拍他肩膀：“三爷，许家世代从商才有今日富贵，三思而后行啊！”
听到此处，许则韫便不再说话，程幼宜蹑手蹑脚走下楼梯，故意弄出声响，许则韫从书房里走出来，正见她坐着喝水，便立刻挂上笑脸：“你不是要去捡贝壳吗？”
程幼宜放下水杯：“忘带浴巾了呀！”似乎全没听到他们说话。
许则韫出书房，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有些心虚，而后愣了一下，去隔壁房间拿出浴巾嗔怪道：“去吧，我和许维还有话说。”
程幼宜站在下面接住浴巾披在背上，许维从房间里走出来，很是恭敬地微笑道：“听则韫说程小姐爱喝糖水，这几天家里新来了几个厨子，晚上叫他们做了送来。”
“谢谢许维哥哥。”
话刚说完，许则韫便推着许维进书房去，并对程幼宜叮嘱：“今天有点凉，玩久了当心伤风。”
程幼宜应声说：“一会儿就回来。”走出门去，满心困惑解不开，浑身上下都不痛快。气闷着走到沙滩之上，却看不见许念白和小蓉去了哪里，要捡贝壳也没心思了，只好躺在沙滩椅上盖着浴巾晒太阳。
刚才偷听到的话在程幼宜脑子里转来转去，让她气闷不已。先前许会长那么急切要与程家联姻，许则韫却说程家出不上力，许维又却提醒许则韫娶她当心烧到许家，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非程家倒了？这个念头忽然从程幼宜心里钻出来，惊得她一下从沙滩椅上弹起，随即她用手不住抚着自己胸口顺气，心道不会的，不会的，程家在南京树大根深，沪城也经营得很好，哪怕沪城待不住了，回南京也是一样好，不至于太糟糕。
但自己远在广东，程玉只来消息让她放心地玩，想必也套不出什么话，只能等晚上打电话回去问问陆虞。
想到此处，程幼宜走到沙滩上，用捡贝壳让自己分心，然后将捡来的贝壳堆在沙滩椅旁，接着走回海潮边去，用水拍湿自己胸口，准备下海去游一圈，活动活动筋骨。这几天想的事情多，神经紧张，身体也紧绷着。
忽见远处的礁石后露出小半个脑袋，原本她看不清，只因那头动了一下，她高声呼喊：“小蓉，是你吗？”
声音飘荡在海面之上，只有海浪拍打的哗哗水声，并没人回应她。程幼宜再擦擦眼向礁石那里望去，那小半颗头却消失不见，她便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这厢下海去，将礁石处当做终点，游到那里便返回。
去到海中，她的身体随着海水而起伏运动，长手长脚划起水来姿态极为优美，速度也不慢。只是离礁石越近，越有女子的呻-吟传来，起初听不真切，直到离礁石二三米远才能听清那是小蓉的声音，即便她是女子，听在耳朵里也是心猿意马。
程幼宜不想打草惊蛇，只好悄悄停在原处踩水，让自己不沉下去。
显见是那两人被情-欲裹挟，压根没有发现礁石不远处有人，仍然躲在后面笑闹嬉戏。
小蓉轻轻啊了一声，问道：“二小姐和三少爷的婚事并未挑明，您怎么不喜欢她，偏喜欢我？”
许念白想了想，朗声笑道：“你肉多，好玩。”
“难不成少爷就是跟我玩一玩？”
许念白听了这话，片刻后小蓉又叫一声，只听他说：“什么玩一玩？我听不懂。”
小蓉有些恼怒：“我要走了。”
“好妹妹，等我去沪城上学，置办一间公寓，你和我住好不好？”
此情此景，让程幼宜想到小蓉与程玉那件荒唐事，程玉对她如此内疚，却不想她和许念白也很荒唐，只怕程玉是个冤大头。程幼宜很是恼怒，想要上前质问，但也忍住。当即转身要游回去，许念白此时却从礁石后钻出来，叫了一声：“ja□□yn”
程幼宜回头，看到小蓉从他身后出来，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只觉得恶心。
二人发现事情瞒不住，许念白想去求情，却怎么叫她也不应声。
程幼宜游出几步的距离，右腿便抽筋使不上力，又因此处水深，心里恐惧不已，脑中一片空白，忘记许则韫曾经教过她如何自救，此时只能胡乱拍水，并且大叫：“救命！救命！”
许念白听到声音，正要游过去，却被小蓉抓住腰。回头瞧程幼宜一眼，用她甜软的声音问道：“你要是救她，咱们的事可瞒不住。”
许念白迟疑一下，小蓉已经将头靠在他肩上，身体紧紧贴着他，柔声道：“我的少爷，小蓉是下人，名声什么的不打紧，可她要是把咱们的事情说出去，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这话说得有理，可听见程幼宜呼救的声音，他却有些于心不忍，将小蓉身子推开：“我不去她会死的。”
小蓉冷声道：“那和你有什么干系？”
许念白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转念一想，她是生是死的确与自己无关。复伸手揽住小蓉，笑道：“说得不错。”心里却想，我得不到，三叔也别想得到。
程幼宜没进水里，耳朵鼻子里都灌满水，已然听不清声音，只见眼前一片片晶莹剔透的亮光折射下来，伸手要抓，却抓不住。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是自己尚为年幼时，一家人坐着拍全家福。
正合眼等死，却被人从身后抱着脖子拖出水面，程幼宜仰面朝上露出口鼻，张大嘴巴呼吸几次，有种逃出生天的喜悦，却没力气向人道谢。被人拖着双胁游到岸上，坐在沙滩上久久回不过神。
许则韫见她没有大碍，便坐下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几下：“你还好吗？”
程幼宜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觉得万分安心，想到刚才的情景，忍不住痛哭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
许则韫抱得更紧一些：“没事了没事了。”张开手掌扶住她的后脑：“以后一个人别下水了好吗？”
“好。”程幼宜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本来游得好好的，可是，可是。”
许则韫会错意，以为她在怪自己没有陪她，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以后都陪着你。”
程幼宜看着他诚恳的神色，哭得更惨了：“不是你。”而后又扑进他怀里。
许则韫替她擦去眼泪，双手捧着她的脸：“最近家里事情多，我也忙，没顾上你，真的很抱歉。”
程幼宜渐渐平静下来，想着刚才自己离小蓉和许念白那样近，他们也不出来，心头大恨：“本来有人可以救我的。”
“谁？”
“小蓉和你侄子。”
许则韫这才环顾四周，发现这二人确实不在，当即起疑：“他们去哪里了？”
程幼宜望着海中的礁石，冷声道：“你等他们回来自己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