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程幼宜独自躺在软得像棉花一样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前些日子和许则韫在海里吻了一场，上岸时偷偷瞥见许念白和小蓉的眼神不对劲，她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立刻跑回房间做鸵鸟。其实他们两个有家长点头认可，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是这段日子关系飞速进展，各自都有些害羞加莫名其妙。
程幼宜从小就飞扬洒脱，以前被同窗追过，虽然拒绝，但是见着面也不会觉得尴尬，毕竟是不喜欢。这回遇上许则韫，自己先动的心，现在却被对方追着赶着，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许家这海边的度假楼少有人住，但每个房间都是五脏俱全，程幼宜住的这间屋子也是欧式装潢，床边便有柜子，上面摆着手摇电话。
程幼宜感情经历单薄，此时已不足以支撑她解决眼下和许则韫的问题，于是想到求助。她就一步也不挪，从坐转成趴的姿势，给陆虞打去一个电话，然后用手托着腮，静等电话里出声。
约莫半弹指的功夫，电话那头响起陆虞甜软的声音：“喂？”
程幼宜斜躺在床上，对着话筒道：“虞虞！我是小程！江湖救急！”
陆虞知道她去了广东，想必是程主席非要把她嫁出去不可，所以一直有八卦的心态，这下接到这十万火急的电话，当即问道：“发生什么了？”
程幼宜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给她讲了一遍，然后愣在电话那头，想起先前救顾荷的光景，那时还觉得自己是横刀夺爱呢，可是后来看来，许则韫竟从未看上过顾荷。表面上摆出那副冷漠的样子，现在又一颗心扑在她身上，这算什么呢？一直以来竟是自己看不清吗？
想到这里，她十分不安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最近的一切真像是一场梦，如果能够永远如此，那便不再为情情爱爱的事分心，可以专心致志搞学业、事业了。她有她的梦想，不做什么程家二小姐，她要做有名的剧作家，给文明戏供稿。
静了三十秒，陆虞在电话那头发出尖叫：“我就知道你行的！许则韫喜欢你！”
“我现在切实感受到了。”程幼宜说话时恹恹的：“可是我害怕。”
陆虞处理男女关系出了名的厉害，知道这回程幼宜是遇到真爱，确实没法子了，于是支招：“有什么可害怕的！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享受不就好了吗？”
程幼宜心思一歪，腹诽道什么享受？于是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我享受他吗？”
陆虞听罢，对这位程二小姐很是无奈，沉默良久，方从嘴里蹦出一句：“也不是不行。”
作为一个接受西式教育的中式闺秀，程幼宜就“对许则韫□□的享受”问题，在脑海中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做出决定：“享受！就算往后不能长久在一起，也不亏我喜欢他一场！”
陆虞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语气，老学究一般叹道：“孺子可教也。”
程幼宜的暗恋生涯就此结束，两个人又在电话里聊了许多广东的风土人情和近期的趣事，电话怎样也挂不下去。
陆虞自打上次从程家回去后，一直就在琢磨当日见到的青帮头目徐-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虽然知道程幼宜不喜欢那一类人，但还是忍不住问：“往后程玉还会和青帮的人来往吗？”
这句话跟刚才的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程幼宜此时正在兴头上，全然察觉不出陆虞真实的意思，单是回答她：“应该不会了，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以后再打交道也是我的事了。”
陆虞的心定了定，又问：“可是你和许先生恋爱，他不会干涉你吗？”
这倒是个问题，许则韫看着荒唐，可性格最是守旧，要是知道自己以后还要和流氓阿飞打交道，说不准把我也当成那类人。想到这里，程幼宜第一次犹豫了，回道：“如果我真有那么爱他，他也确实介意，那这些事情只能别人去做了。”
陆虞在心里暗叹，那我可怎么见徐-州啊，但话里并未表现出来，只说：“这样也好，你给家里做了那么多，也该忙自己的事了。”
程幼宜翻个身说：“就是！”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挂断电话。
周遭恢复平静，程幼宜把刚才和陆虞聊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从床上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户，将手放在窗棂上，望着远处起伏的潮水，抱着对爱情无限美好的想象，面带微笑地接受了人生下一阶段的到来。
但她不会因此耽误自己原有的生活和节奏，因为爱情不是必需品，只是这会儿缘分到了，就要接着，否则就是拂了老天爷的美意。
正是十点，墙上的自鸣钟将将敲响，许则韫便来了。
显见是刚洗漱完的样子，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穿着一身浅灰芝士布睡衣，端着一盘子夜宵，自自然然地进了房。
屋内还未熄灯，窗户仍然开着，程幼宜坐在书桌边上用手拖着腮看月亮。许则韫放下红木餐盘，见她穿得单薄，便将衣帽架上挂着的取下，走过去给她披上。
程幼宜看得入迷，全然不知道许则韫来了，这时被吓了一跳，瞪着眼道：“怎么是你！”接着似乎感觉到寒意，用手拢了拢外套。
许则韫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指着床对面的桌子：“看你这里亮着灯，想着熬夜会饿，给你送点吃的。”
程幼宜方才还想着许则韫，这会儿就见到本人，心里不免有种不真实感，一时不说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笑道：“你怎么这么贴心的？”接着起身，两个人一起朝那桌子走去，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许则韫带的都是程幼宜喜欢的广式小吃，黄金糕、笑口枣、虾饺、烧麦，还有一碗鲜奶炖蛋和姜撞奶，这是她来广东后才开发的新口味，原来清淡的东西也那么好吃。
程幼宜搓搓手，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立刻就一口鲜奶炖蛋：“你也尝尝！”
许则韫夹着虾饺：“我吃这碗。”然后把姜撞奶放到自己面前，几乎是要左右开弓地吃起来。两人互相给对方夹菜，你来我往一阵，许则韫见她没有多说什么，就把勺子放下：“我尝尝你的。”
程幼宜当即把碗推过去：“好。”
许则韫盯着她，心想我要你的碗做什么，于是手不动，单是把头凑过去。程幼宜心领神会，喂他吃了两口。而后又是许则韫喂她，腻歪了好一阵，终于消停下来。
程幼宜扶着肚子仰在沙发上，两颊通红地望着天花板：“明天我想吃叉烧。”
许则韫伶伶俐俐地收拾好碗筷，笑说：“回头我去厨房说。”
刚吃了夜宵，两个人肚里都有些发胀，许则韫见程幼宜要睡，生怕她积食，于是起身伸个懒腰，看着她说：“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秉烛夜游好！”程幼宜赶紧打发了许则韫出去放餐盘，而后换上一套青花小洋裙，上身裹件外套，便出门去。
许则韫见她收拾好衣服出门，很羞愧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最终没说什么，单是暗暗下定决心，下次见她一定要正式。
一齐走到海边，两个人席地而坐，海风迎面吹来，程幼宜感叹道：“要是在沪城，这时候要裹好几件的。”
许则韫的睡衣被风吹得扬起来，他笑笑：“今年是你运气好，往年冬天我们也穿厚衣服。”
程幼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许则韫见她不说话，便问：“你在想什么？”
“想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许则韫一时不能领会她话里的深意，但是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有很久。”
“很久是多久呢？”
“不知道。”
许则韫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而后瞧见程幼宜的脸一下耷拉下去，他便用手抚摸她的脸颊：“现在的日子你喜欢吗？”
程幼宜点点头，不说话。
许则韫将程幼宜的身体转过来面向自己，两个人眼神相接，四周黑漆漆的，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他打了一遍腹稿，一字一句地说：“那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厌弃我，我就会一直这样对你。”
程幼宜听他做出承诺，顿时心跳如鼓，可也就一弹指的功夫，那种兴奋感便消失不见，转而从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问道：“我又没要求你，怎么算你答应我呢？”
许则韫被她问得哭笑不得，心想被煞了风景，但却不觉得她可恶，反而觉出她的可爱，于是笑出嘴边两个小括号，摆出很是纯良的表情：“那我应该怎么说？请程小姐赐教。”说完便作揖行礼。
程幼宜觉得愿意陪她玩闹，便是一种最崇高的爱意，于是摆出老学究的派头，假做捻须：“许先生如此好学，老朽也不好拂你的意啊！”不等话说话，见许则韫很是认真等着自己赐教，便再也绷不住，笑倒在他身上。
许则韫负责抱住她，让她笑，让她闹，可仍然又问：“到底怎么说呢？”
程幼宜很是坦然自在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