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许则韫一怔，想也没想就问他：“你是要我给你捐楼吗？”接着在腹诽道，都是家里的钱，谁捐都一样。
许念白功课一向做得不好，凭自己考上大学的机会十分渺茫，许家已默认要给他捐楼捐出学位，只是眼下还没确定去哪里罢了。听许则韫如此问自己，他心里很是不悦，但一细想，许则韫说得也不错，就只好实话实说：“我想让你跟我爸妈说，叫我去沪城上大学。”
许则豫夫妇俩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里舍得把他放去沪城？许则韫觉得这个任务有难度，然而谁让自己打赌输了，最终答应下来：“我尽力一试。”
许念白立刻测头感谢：“谢谢二叔。”还未等许则韫反应过来，他又加上一句：“学校那边，也请你多费心。”
许则韫很是不解：“你真想上震旦大学？那可不容易！”
许念白若有所思地说：“都行，只要能离家远点。”
“好。”许则韫这下心里算有底了，听说年后林汀就要去震旦走马上任，做国文老师，想必去他那里求个名额不算难事。
许家虽世代从商，但一家子人的学业都搞得不赖，偏偏许念白是异类，书读不好，经商头脑也没有多少，是个典型的二世祖。许则豫夫妇疑心他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知道人间正道是读书，所以在这升学之际，已经四处联系大学，做足准备要给他捐个学位出来。却不想，他是个有主意的，不想留在广东，也不想去香港，偏想要去沪城。
听许则韫答应了，许念白心情大好，向前一扑便潜到水下，许则韫跟在他身后游了一段，等到再冒头时，站起身来海水只到两个人腰间，而后徒步上岸。
程幼宜手捧一本《夜莺颂》，本来读得津津有味，看到许则韫朝自己走过来了，这才把书放到胸前，对他唤道：“则韫！”
许则韫笑着答了一声，捡起放在她脚边的浴巾，抬头时与她眼神对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开口。许念白随后而来，从小蓉那接过浴巾把自己裹起来，便一屁股坐下，叹道：“我又输给三叔了。”
程幼宜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输赢，单是说：“起先你们潜到水里，人不见了，可吓到我了。”说话时发现许则韫正坐在脚边呆呆地微昂着头看她，立时便让她脸红透了。
许念白用短巾擦脸，指头缝里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程幼宜暴露在空气外的皮肤好白好细，跟泼出来的牛奶一个样，也难怪自家三叔没见过女人似的，一直盯着。于是打趣道：“程小姐怕是担心我家三叔吧！”
许则韫转过头，用短巾打他一下：“别瞎说。”带着呵斥的意思，其实心里是极为期待程幼宜的答案的。
被这么揶揄一句，程幼宜也不想再做情窦初开的样子了，将身子坐起来，仰着脸笑：“我当然是担心他的。”
小蓉在一旁笑得出了声，许念白被打个措手不及，脸色苦得像苦瓜，但又不死心地问：“难不成就不担心我吗？”
许则韫的少年时代刚过去不久，也曾喜欢过别的女孩子，所以对许念白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知道他这样密集地找程幼宜和小蓉说话，并非是无聊或者拍未来婶娘的马屁，而是他对程幼宜有好感。
便及时打断程幼宜回话：“去去去，你自有你爸妈担心。”拿出争宠的意思，让程幼宜多知道一些自己的心意。因为掩饰得极好，在场便没有别的人听出他真实的意图。
程幼宜本来还想顺着许念白的话说下去，这下被顶回去了，只好缄口不言，只是抱着双腿，将头靠在膝盖上，把脸转向许则韫，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许则韫挑眉一笑，不好意思盯着她看，只好转移话题，指着她怀中那本书：“我上大学的时候也读济慈的诗。”
“我喜欢《灿烂的星》。”程幼宜怀着很忐忑的心情，挑逗了一下许则韫：“你要不要读给我听？”说话时眉眼弯弯的，完全瞧不见除他以外的人。
一旁的许念白和小蓉看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只好假做打颤的样子打趣他们。
哪知许则韫对此也不理会，好像眼里也只瞧得见程幼宜，于是歪着脑袋，笑得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纯良温暖：“好，晚上读给你听。”
许则韫喝完水走来，正见程幼宜仰躺在海滩上，双腿交叠着，用双手枕着头，直直地盯着天空，看偶尔飞过的鸟。
他凑过去，弯下腰，一张大脸正遮挡住程幼宜眼前的天空，笑道：“要不要我教你游泳？”
“我可是旱鸭子。”
“你不是江南人吗？”
程幼宜私以为自己被嘲笑了，急得坐起来：“谁说江南人都会游水了！”
许则韫满心欢喜地看着她，柔声道：“那我教教你就会了呀！”
程幼宜本来就喜欢玩水，现在有免费的师傅送上门来，哪有不受用的道理，便应了下来，把书放在一边，叮嘱小蓉几句便起身了。
细小的沙砾上带有太阳的余温，两人一前一后在沙滩上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足迹，许念白躺着小憩，听到动静便抬脖子看了一眼，而后接着躺下，用短巾盖脸，对一边的小蓉说：“你会游吗？”说完便笑自己，她是下人，怎么会游泳。
小蓉却被打开话匣子：“哪有不会的。”
许念白本来以为小蓉还要像先前那样跟他话不投机呢，当下听有能聊起来的意思，便睁开眼，揭下挡脸的帕子，很是感兴趣地问：“你们江南的小姑娘都会？”
小蓉窝在沙滩上，蹙着眉：“也有不会的，不过我们那些做下人的，到了季节必得乘船去摘莲蓬，捉鱼捉虾送回主家，多少都是会熟悉水性的。”
许念白坐起身，直直望着她：“那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下水去玩？”
小蓉心道你们是少爷小姐，我是下人，怎么去？但却没有这样说，单是避重就轻地回道：“江南的水跟这里不一样。”
“废话！”许念白没想到这小使女这么会说话，一时达不到目的，便有些发急：“江南是淡水，海是咸水。你就因为这个不肯下水？”
小蓉一早就知道他跟自己搭话的目的不简单，所以才绕着圈子跟他说话，现在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说起话来就更加犯别扭：“不是。主仆有别，小蓉怎么能跟少爷小姐一起去玩水呢？”而后低下头望着沙子，两根食指不住地在身前打圈。
许念白知道自己是许家的少爷，但其实他的阶级观念并不强烈，加上小蓉在他眼里就像初熟的蜜桃那样清香迷人，看到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脑海里仅存的一点点阶级观念也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对眼前佳人的心疼怜惜。
待他俩说完话时，程幼宜和许则韫都只剩半截身体在海面上，海水包裹着两人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却并不会冷。许则韫记着程幼宜害怕深水，于是主动的转身将手放在她肩膀上：“你就照我刚才跟你说的游，不用害怕。”
程幼宜听他那语气非常和善体贴，又看了眼面前一望无垠的海面，金光闪闪的，完全没有先前脑子里想的那般骇人，于是点点头：“好，我试试。”而后学着许则韫的样子先拍水把上身打湿，便伏在水里。
她的身材属于高挑苗条那一类的，长手长脚很适合游泳，许则韫见她一趴下去就沉底了，双手在水里乱拍，来不及觉得好笑，便弯腰去用双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捞起来站着。
因为两个人在水里，属于教学时间，所以一时之间都没想起肌肤之亲这样的教条，就极自然地继续学习。
许则韫庆幸她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须得像现在这样笨手拙脚的，才能给自己创造机会。于是准备亲自示范一番，便将整个身体向前一放，伸展手脚游出去几步远。
程幼宜看得神奇，待他起身才喊着问：“怎么你就能浮起来？我却往下沉。”
许则韫到她身边细说：“你刚才下水太紧张了。”而后便教她如何在水里舒展开，让自己不要沉下去，说着便躺下去仰泳了几下：“你现在试试呢？”
程幼宜不敢仰着，只好正面入水，这回是不往下沉了，可是任凭她闭着眼努力摆臂向前游了好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人还是在原地，一点也没离许则韫更近。看着许则韫站在远处发笑，程幼宜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敢看我笑话是吧！”
许则韫丝毫不惧，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生气是装出来的，所以仍然笑得对她招手：“你来，咱们去更深的地方试试。”
只听他说：“你第一次游的时候身体是紧绷的，人沉在水里，手脚又乱划，怎么能游动呢？”
程幼宜点点头，似乎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但仍微微蹙眉：“那我现在怎么办呢？”
“你像刚才那样游吧，我给你托着腰。”
程幼宜照做，却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不知不觉间，全身的肌肉就放松下来了。她的整个身体浮在水里，腰间是许则韫的手，她只负责规律地摆动四肢，不时从水面传来嗡嗡地说话声，听不清楚。如此试验几次之后，许则韫渐渐在她游泳的时候放开了手，她能够短短的向前游一段。
然而程大小姐不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初次学会游泳，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只能游这么浅的水，这么短的距离，所以从水里站起来后艰难踩着底向前移动几步，直到水没过脖子。
两人大概相隔几米远，程幼宜抬手勒令许则韫不许跟过去，并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你就在那等着，我游过来找你！”
许则韫担心她，但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在原地等着。之间程大小姐信心百倍地潜进水里，使劲扑腾几下，人便消失在了海面上。许则韫见势不对，立刻扑进水里游过去，在深水当中捞了半天，才将她托出水面。
程幼宜大大地喘一口粗气，等缓过劲了，这才发现许则韫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使她能高出半个头的位置。
她对刚才的事情感到后怕，又怕许则韫生气，所以惶惶然不敢开口，只听许则韫怒道：“还要不要我等你了？”
程幼宜唯恐他生气，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听到一向跋扈的程大小姐软声软气的撒娇，许则韫心里的气一刹便消了，当即柔声道：“太吓人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程幼宜见好就收，低下头与他清澈的眼睛对上，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天地间悄然无声，静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静了约莫一弹指的功夫，许则韫稍稍抬头，将目光从她的眼睛开始，扫过挺翘的鼻子，最后挂在那两瓣绛唇上，而后轻轻凑上去，一呼一吸间，带出她满面红霞。
黄昏时分，海面便吹来温暖潮湿的风，海浪摇摇晃晃，包裹着两具年轻的身体，浪花尖上顶起金光，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上灿烂的星，点缀他们相拥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