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许则豫夫妇因为商会要在沪城开新海运的事,极力想促成许程两家结亲,自然要竭力为程幼宜和许则韫创造独处条件。这会儿看到自己的半大小子非要从中插一脚,已经惹得许则韫有点脸色,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便立刻呵斥:“你在家给我老实待着陪你祖父过早。”
许念白立时像霜打了的茄子,焉了下去,但忍不住犟嘴:“三叔一年到头就回来几天,祖父天天想他回来,怎么不让他去陪着?”
程幼宜听得愣住,许念白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这么说话呢?不过这是许家家事,且听他们论去,自己在一旁听得尴尬,不想也不应该开口。
许则韫很不赞成许念白的说法,自己当初就是被赶去沪城的,怎么老爷子还天天想?怕是见不到人有气撒不出罢了。意味深长地笑笑:“大哥不必动怒,正好我也好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有哪些新开的好吃铺子,让念白一路做个地陪也好。”
许家大嫂最是心疼这个儿子,见许则韫松口了,便去劝解许则豫:“则韫说得也是,程小姐来了自然要带她去吃最正宗的粤菜。”
许则豫筷子一放,用白话骂道:“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程幼宜道行浅,一时之间看不出许则豫是做戏还是真烦,但看他皱成一团的面部,可见想动手打人是真的。
许则韫在一旁劝着:“念白大个仔了”话说到一半,想起程幼宜听不懂,连忙改口说官话:“想去就去咯,又不是大事。”
经过这么一闹,许则豫觉得在程幼宜面前很丢了些面子,怕她对许家和则韫有什么看法,所以站起身,笑着摇摇头:“程小姐见谅,我们在家吵吵闹闹的说惯了。”随即许家大嫂跟着站起来赔不是说:“让你见笑了。”
程幼宜很不好意思地起身道:“没有的事,我们家里也这样。”
许则韫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他们客套,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大哥是好的,为自己着想,连儿子的面子也不给。
三人客套着坐下,程幼宜忽然觉得,许念白有此严父,在家的日子可不见得好过,怪不得许则韫一回来他就充当跟屁虫,想来他叔侄两个一样荒唐,说起话来一点也没隔阂。
饭厅里几个人各自思忖着,坐下了就吃饭,好半天没说话,忽然许念白又挑起来话问道:“二姑姑呢?昨天到现在也不见她。”
许则豫生恨他话多,就瞪着眼环抱双臂看着他,不言不语。
许念白先还敢和自己父亲对视,盯着看了大约半分钟,立刻败下阵去,喝几口粥就起身要走:“我吃完了,父亲母亲,叔叔婶婶慢用。”
许则韫和程幼宜算是看戏的好观众,一点也不借助自身去影响剧情走向,单看着许念白吃瘪,两人虽不是一家的,但感受却很一致——就是该他吃瘪!
许则豫作为许家长子,规规矩矩过了半生,一点差错也没出过,自家太太也是谨慎安分,偏生了许念白这个祸根孽胎,性格半分不像他夫妇俩个,倒和许则韫像得很。
好容易打发了许则韫去沪城,趁这日子要给许念白立规矩,但家里人也都清楚,孩子大了,自己年纪也大了,早没有当初的心力去严加管教,就只有平时骂几句出出气罢了。
其实说起来许念白性格反叛也和教育有关,只要大节上没有问题,他也就不想管了。
等许则豫冷静下来,方听见自己夫人枪口一转,问道:“则韫这回回来就带了程小姐一个?”
许则韫点头说是,其实这也不怨他说谎,因为他从心里就没把顾荷当成和自己同等的人,而是二姐的一个物件,哪怕再宝贝她,也只是一个物件。
被矢口否认,许大嫂也不好去探程幼宜的口风,免得程幼宜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再多说几句她要多想。
程幼宜和许则韫眼神一对,都心知肚明,二姐应该是去顾荷那里了。许大嫂本就不想挑事,所以不做多想,只剩下许则豫在心里琢磨,打老三回来,老二就不正常,难不成是在背着我做什么?
许则豫也不是心思深的人,哪怕给他个无依无靠的绝世美女放在屋里,他也想不到可以把人据为己有,最后想不出结果,只好作罢。
约莫过了半小时,四人过完早,许如竹才姗姗来迟,在程幼宜身边落座,然后屋里的使女上来端走有些发凉的菜式,给她换了厨房新做的。许如竹穿戴得整整齐齐,简单给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慢条斯理地喝粥。
许则豫神情严肃地端坐在上首,好似对她的举动很不满意,许则韫和嫂子见一战即发,坚决拉住各自身边的炮仗筒,使着眼色叫他们别发作。迫于外客的压力,许则豫最终选择偃旗息鼓,摆着脸走了。
此时许家饭堂之中,连空气里也漫着火药味。十分钟后,确定许则豫夫妇都走远了,许如竹才恢复正常样子,笑微微软洋洋地笑出声,然后跟程幼宜说道:“程小姐见笑了,我和顾荷的事你是知道的。”
程幼宜只点头笑说:“知道。”这才想起,原来刚才许念白有想挑事的意思。
许则韫却很着急:“哪怕是去,也该有回来的时候啊。”
许如竹继续喝粥:“这不就回来了?”
“你可当心些。”许则韫知道父亲的脾气,要是知道顾荷敢来广州,非得活剐了她不可!当即对二姐的放松给打败了,劝道:“你少来了,要是被发现,再要我帮忙我可帮不了了。”
许如竹听这句话,知道他如今喜欢程幼宜了,便在意自己的名声,索性一句话点破:“难为你这么多年用自己保全我俩。”
程幼宜这回听明白了,原来许则韫那些花边新闻都是假的!
许则韫摆摆手:“女子的名节本就重要,我纵是绯闻满天飞了,不过就多被人背后说几句,要是你俩的事情要是再节外生枝,你往后可怎么做人。”
许如竹明白这个幼弟是心疼自己,可是情难自己,那么多好的男子她瞧不上,偏就喜欢顾荷,她也没办法。
程幼宜听了这句话,算明白了,原来许则韫为了保全自己的姐姐和顾小姐才被家里“发配”去沪城的,这么说来,许如竹欠着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但刚想完这一节,程幼宜的注意力就被许如竹的爱情故事吸引去了,这是程幼宜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磨镜,她们和正常男女没有区别,只是爱着和自己一样的人。如此保全自己心爱的人,简直让程幼宜感动得想哭。
再是许家姐弟感情这般好,许则韫也算得上一个妙人,身为男子,却懂得体谅女子之苦,于是拿定主意,从精神层面上可以继续下去。
三个人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讨论,和和气气地吃完饭,便各自去忙。许如竹忙商会的事,许则韫自然忙着带程幼宜出去玩。
如此两天,许家叔侄二人都带着程幼宜在广州城内瞎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见了不少许则韫的朋友,若论起来年纪,还是许念白和程幼宜的更相近些,三个人一路,免不得别人看不出是大的带两个小的,还是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
但好在许则韫那些朋友也不全是狐朋狗友,知道些程家的事,忙着给他们到处辟谣,一来二去的,话传到程幼宜耳朵里,她和许则韫相处起来之时,虽然保持着距离,却显得更加暧昧。
等到要出发去惠州之时,两个人的感情已是今非昔比,谁见着了都看得出他们亲密,只是互相试探着,不知道怎样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惠州偏僻,比不得沪城和广州繁华,许则韫知道程幼宜在城里过惯日子,怕是在乡下待不住,于是在车上的时候便提前给她预防:“此一去,除了看海可就没有好东西给你了。”
程幼宜没有下乡住过,也没见过海,目前好奇和兴奋占据大脑,她才不管许则韫说的地方多偏多远,登时就回他:“那有什么要紧的!有你陪着,还怕不好玩?”
原本只是字面意思的一句话,却因司机恰如其分的两声咳嗽而变得尴尬起来,程幼宜的脑子转不动了,单想着自己这是在说什么?
许则韫也觉得不对,但又不好让这气氛再尴尬下去,一挑眉,当做没悟出来的样子,笑说:“那倒是,惠东还是有好些地方可逛可玩可吃的。”
程幼宜见他不多想,这才正常过来,假做晕车,坐在里面老老实实缄口不言,准备假寐。
此时汽车刚从许府出发,开了几步便看到许如竹的车在前面,正好又彼此看见,就打了招呼停下,许则韫摇下车窗,许如竹不住地嘱咐道:“你也好久不回去了,记得去祠堂拜拜,替父亲问大伯父安。”
许则韫坐在里面应声:“知道,我都记得。”
许如竹见程幼宜侧靠在车门上,使眼色道:“这一路上你多照顾着程小姐,别让她不安稳。”
“知道了知道了。”许则韫怕她再说下去又没完没了了,索性说:“二姐再会!”就把车窗摇上去,吩咐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