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经过一天折腾，程幼宜又累又困，回到使女安排好的房间内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在床上深沉睡去。
小蓉瞧她睡熟了，轻手轻脚收拾好行李就退了出去，她住的地方离程幼宜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脚程。
夜半时分，几道紫色的闪电像给天空劈出几个裂口，天地之间狂风大作，呼呼啦啦的风声穿过许家老宅的长廊，檐角挂起的铃铛撞出泠泠水声，接着又是几次惊雷，轰隆隆的，吵得人睡不好觉。
程幼宜初来乍到，没有见识过反常天气的厉害，睡得正香就被这暴雨的预告吵醒，按照以往的习惯往床边摸了一把，没有按到台灯的开关，反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给打翻在地。她吓得慌了神，想叫小蓉，却又不敢。只好一头埋进被子里，瞪大着眼在黑暗当中捏紧被角。
屋外不时传来“叮铃铃”的声响，程幼宜的脑子开始运作起来，想起在沪城时听过的《老宅惊魂》的故事，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故事中的老宅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鬼怪盯了上去。
越想越怕，然而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从被子边上掀开一个小口凑过去瞧，窗户玻璃忽明忽灭，周遭除了风声、铃铛声，还有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盯了约莫一弹指的功夫，屋外电光一闪，玻璃上忽然映出个人影，吓得她大叫一声缩进被子里去。
许则韫今日也很累了，玩闹一场，又饮了酒，倒头就睡，睡得糊里糊涂，被这暴雨吓醒，脑子里一闪而过程幼宜的样子，便立即克服懒惰从床上起身，走到她房间外来，想要陪她聊聊，免得她害怕。
此刻听到程幼宜一声惊呼，哪里还站得住？立即着急忙慌地敲门大叫：“小程！我是则韫！”
程幼宜原本还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这下知道屋外是许则韫，便手忙脚乱的跳下床奔到门口，打开门就把他抱住，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牢牢贴在他身上，口齿都不伶俐了：“这铃声吓吓死人了！”
广东潮热，夜间睡觉穿得又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挂在身上，身体的温热穿过薄薄的绵绸传到许则韫身上，若是往常，他早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然而今天关心则乱，他顺势拍拍程幼宜的背心，轻声安慰：“没事的，我来陪你。”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副模样要是被人瞧见了，免不得要生出风言风语来，便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却不知这一幕已落在远处的许念白眼里，他原本是个夜猫子，成日里不到次日子时是不知道睡觉的，今天刚要上床，外面天就变了，想到这貌美的程小姐也许怕打雷，索性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若是她主仆两个害怕，他也好给她俩有个好的安置，却不曾想会撞上这一幕。
许念白停下脚步，看到他们抱得这个样子，忍不住腹诽，怪不得不多跟我讲你们的事，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到底是留过洋的。
这时候，小蓉因为担心程幼宜，也匆匆赶来，刚从廊下弯出来就看到许念白眼里那一幕，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刚要转身，便瞥见远处的许念白。
两人眼神一对，各自往后面退了两步，都害怕被许则韫和程幼宜发现了去，不然免不了要耳朵遭罪。
虽然都在打着算盘，但小蓉的心思又与许念白不同，按照程家的规矩，程幼宜虽然已经和许则韫订婚，但哪里有现在就偷吃禁果的道理？哪怕她头发再短，她也是个姑娘啊！
正愁着没程幼宜的把柄呢，这会子不是送上门来了？
程幼宜察觉出许则韫往后退的意思，想起自己现在的穿着，羞耻心作祟，面红耳赤的，立刻推开了许则韫。
二人同时背过身去，气氛有些尴尬。
程幼宜用手摸摸自己的脸，想让手给脸降温，默了几秒，在心里鼓足勇气：“你回”
许则韫也开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程幼宜想邀请许则韫进去坐，但理智尚存记着男女有别，不能开口。虽然两家大人有意撮合，但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还没捅破，她也就不想做逾矩的事，现在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则韫名声又是不好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一想着许则韫就在外面坐着，也就道了声“谢谢”，便转身进去，颇为留恋地锁上了门。
许则韫知道程幼宜男人堆里进进出出，早已不是闺阁小姐的名声，原以为程幼宜是不懂规矩的，期望自然就低。虽然刚才的话不是存心试探，但结果却让他从此对程幼宜高看一眼，这是自爱的姑娘，并不荒唐。
许则韫兀自在门前的长廊坐下，瞧着电闪雷鸣，耳边风声吹个不休，心里倒也静下来了，只剩下程小姐的倩影在脑海里打转，跟放电影似的。
程幼宜回屋躺下，抓紧被子深呼吸几下，想着待会儿是要下雨，别把许则韫给淋坏了，要合眼的时候就高声说了一句：“你回去吧，我不怕了。”
许则韫正在发呆，哪里听得见说话，程幼宜竖着耳朵没听见回应，想是他已经回去了，便没牵没挂的沉沉睡去。
见此情景，躲在暗角的两个人心里的期望都落了空，原想拿他们把柄，这下却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只好各自回屋休息。
说来奇怪，昨夜电闪雷鸣，那雨却没落下来，许则韫坐在廊下安然睡去，直到翌日清晨，使女到程幼宜房间外发现他，才把他唤醒回屋去睡。
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许则韫昏昏沉沉走了几步，回头叮嘱：“这件事别说出去。”
使女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浅浅笑了一笑，家里都说程小姐是未来的三少奶奶，看来是不假，希望这位姑娘主子是个好相与的。使女敲门唤道：“程小姐？”半晌没听到人应，转身便去回话。
又过一个钟头，程幼宜才有醒来的迹象，翻身把被子盖过头顶，眯了大约几分钟，门外就有人敲门，这回敲得有些不讲理，木门声音咚咚咚的，吵得烦人。
程幼宜忍无可忍，从床上坐起，大叫一声：“谁啊？”
“婶婶，我是念白。”
听那声音带着打趣的意味，程幼宜一阵羞臊，坐在床沿，想起自己这是到了许家，看到房间内挂钟的数字，觉得自己很是不讲礼数，想做补救，于是慌里慌张地回他：“你怎么来了？”
许念白手中拿着一份晨报，第二版就是许则韫回广州的消息，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事，不免发笑：“父亲母亲过早，叫我来请您一起。”
程幼宜觉得自己也不比他大几岁，实在担不得这个“您”字，但又不好驳了他去，只好起身准备梳洗，这时门外传来小蓉的声音：“小姐，我来伺候您起床。”
许念白打量小蓉一眼，没认出来是昨晚那个，单是把报纸交到她手里：“我先过去回话。”
程幼宜说了声行，见小蓉推门进来，又随手带上房门，便从她手里拿过的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许少爷昨日返粤，疑有新欢。标题下边还配上了二人昨日在街上散步的照片。
一向都是在报纸上看许则韫和别人的花边新闻，这下八卦到自己身上了，程幼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想笑。
小蓉大字不识几个，看到程幼宜笑，一边给她拧帕子，一边问：“小姐这是笑什么呢？”
程幼宜把报纸上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真是胡说八道。”
小蓉不理解，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帕子递给她，凑过去看了看那报纸：“这是您和许先生”随后低声嘟囔：“这许先生的名声可真不怎么样。”
程幼宜洗完脸，笑着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而后转身接过衣服：“可我什么时候就那么看重名声了？”
小蓉满心的疑惑：“那您看重什么？”
程幼宜答得毫不犹豫：“他的人品。”
小蓉瞥她一眼，笑道：“怕是您多说一个字，本来只看重他的人吧！”
程幼宜被猜中心思，装出恼羞成怒的样子：“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怎么不去写剧本啊？”
小蓉摇摇头：“我这不是不认字嘛，不然我真去写。”
程幼宜觉得好笑，穿好衣服向门外走着：“好小蓉，真有志向。”
小蓉跟在后头，想着昨夜看到的情景，心道这报纸说得也不错，若你们真是清白的，怎会大半夜抱在一起。
许家饭厅上，许则豫一家三口并许则韫正坐着喝粥，见程幼宜精神抖擞地来了，许则韫便起身去迎她：“昨晚可睡得好？”
程幼宜边走边说：“后来睡得还算安稳。”
“那就好。”许则韫边说边给她拉开椅子，等她坐定，先叫使女给她盛一碗艇仔粥，然后笑着说：“今天将就着吃，明天起早我带你去吃早茶。”
不等程幼宜答应，许念白从面前夹一筷白灼菜心，抢白一句：“我也要去。”
许则韫心里不快，虽答应了，但嫌他碍事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