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他们兄妹俩打小就要好,不管是谁出事,互相帮忙一定都是真心实意的。程玉同意小程和许则韫交朋友,一来是希望她能够回到小女生的状态,二来是不希望她在打打杀杀这条路上走得太远。
以程玉浅薄的思想来看,姑娘家嘛,最好还是要有姑娘的样子,不说要求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若是太男性化,那就不可爱了。
程玉瘫坐在椅子上,从裤兜里拿出烟盒,用手指把玩着香烟,想吸一口,最终放弃了。望着眼前的程幼宜,想着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力感。
他仰着头,对金碧辉煌的吊灯叹一口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个不入世的人,而今一脚踏进去,便脏得这样厉害。他是警司,要做表率,怎么能像那些留恋欢场的少爷公子一样糟蹋姑娘家呢?
“小程,爹是不是要你把小蓉处理掉?”
程幼宜知道他的性子容易内疚,于是隐瞒:“那倒没有,只是下令彻查。”
程玉手中的香烟被揉得皱了:“是你查还是谁查?”
程幼宜眼珠子一转,撒了个谎:“我也可以,东瀛也可以。”想必父亲是这样想的,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而后走去程玉身边挨着:“我要去广东,便让东瀛上手。”话毕,她垂下眼望着地板。
程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遂拍拍她的肩膀叹道:“我知道此事败露小蓉嫌疑最大,可你想想,她是受害者,怎会如此?”
“事情败露,她也是最大的受益者。”程幼宜一针见血:“沪城谁不知道程警司为人忠直,做不出龌龊事。小蓉若是攀上你,算不算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一问便把程玉问住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敢有这个心思呢?他不明白。
沉默良久,程幼宜起身出门去,留程玉一人在室内发呆。
这厢,程幼宜在房间内欢欢喜喜准备度假的衣裙,许则韫那边可就犯难了——顾荷的住所又被记者堵上,□□短炮,口若悬河的逼问,大有不撬开她的嘴不罢休的架势。
许则韫正在家中细想去到惠州应该怎样安排行程,一接到电话,不必细想便知道是程幼宜玩了一手祸水东引,让自己来处理麻烦,真是可恨。让他毫无防备,想摘都来不及将自己摘出去。
面对成群结队上门堵人的记者,许则韫想到的只有视而不见这一个解决方法,毕竟他没有公务在身,又不必在意坊间评价,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
是故遇到事情的时候,程玉不能用的解决方式,他全能用,也就不必绞尽脑汁去想那些弯弯绕绕了。
想完这些,许则韫向青帮的徐州去了一个电话,请他派一些手下过来解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然而徐州很会来事,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将来许则韫和程幼宜能够成事,如此一来,这夫妇二人就欠了他一个人情,虽然不大,可将来若能使一点力在他竞选一把手的事情上,那就是结了天大的善缘了。
然而直到电话打完,许则韫方回过神来,徐州此人和他的交情并不深,此番答应帮忙到底是卖谁的面子呢?
凭他的交际能力,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好是先去“案发现场”,再想以后如何报恩的事。
今日他所想的道解决问题的方式十分简单,可以概括为一视同仁,既然这些记者对待顾荷这样的弱女子可以做到饿虎扑食,那么他也可以找一些大老粗对这群知识分子给予同等的对待。
而程玉不能如此解决问题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兼公众人物,两重身份一经叠加,他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了,乃是被民众造出来的神。既然是神,怎么能做毫不体面的恃强凌弱之事?
许则韫靠在车窗,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得他醍醐灌顶——其实他对程幼宜的感情非常复杂,既被吸引,又不敢完全靠近,加上还有一些矫情和不服输的小心思,才导致他不敢和程幼宜太好。
他也怕啊,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自己带着目的爱上,那将来真不知道谁受的苦更多些!
想到这里,许则韫才明白,他哪里是不敢爱,他是不敢承受要受苦的可能性。他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懦弱,便摇头要将程幼宜从自己脑子里驱赶出来。
沪城始终是别人的地盘,要在这里安营扎寨诸多不便,等回广东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是安慰着自己,车就驶到离顾荷住处附近了。
司机将车停在远处的弄堂前,许则韫下车,把身体靠在车身上,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抖抖烟盒,拿出一根点上,橙红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望向远处的小洋楼,他的思绪又有些飘了。
自己本就不喜欢顾荷,但却由于姐姐的恳求,和顾荷做了一对假姘头。原先他并不怀疑顾荷对自家二姐的忠贞,可他们在一起做戏的时间越长,顾荷与他相处的分寸就越模糊,有时还会主动留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们分房睡,可每每一早起床就见到穿戴不整齐的顾荷在自己家中乱晃,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好像自己的心在被什么东西蚕食。
纵使花边新闻满天飞,可这些小报也从未拍到过他们二人的亲密照片,大多都是顾荷被许则韫甩在身后,究其原因,他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对待不喜欢的女人根本做不出亲密举动。
对程幼宜却不一样,他能够毫不费力的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冲,会在熟识的人面前主动夸张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尤其是那个讨厌的林二,总在和他暗中较劲。
正要烦躁之际,远处的弄堂口走出一帮子白相人,朝许则韫走来,他猛吸一口香烟,从嘴里呼出白气,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碾了两下,正要摆出等待的姿势,就听白相人招呼:“许先生,我是陈淮,有事您吩咐。”
许则韫站直身体,上下打量眼前的人,皮肤黝黑身强体壮,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得溜圆,看着就像一个好的打手。他很少接触江湖当中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吩咐他,是故反应不大自然。
片刻后,他脑海当中浮现出程幼宜在维也纳舞厅里和林汀熟稔招呼的样子,抬手拍了拍陈淮的肩膀:“把那群记者赶跑,给我时间把顾荷接出来。”
陈淮是个心直口快脑子慢的糙汉子,觉得自己大老远这么跑来,就为了掩护这许先生接个人,好像有点杀鸡用了宰牛刀的感觉,而且打眼望去,那群记者只是围在门口,并没有破门而入,有什么好接的?这么好的公寓难道住不得?
于是转头就说:“电影明星就是金贵啊!”
许则韫听这话心里怪怪的,单是皱了皱眉反驳道:“有什么好金贵的?”
陈淮摇摇头,正要接着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只好从嘴角扯起一个尴尬的笑:“没什么,我瞎说的。”
许则韫也没咂摸过味儿来,只说:“那你带人去吧。”
陈淮应声,回头向手下吩咐一通,便领头朝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记者走去。许则韫躲在暗处跟着,等到白相人把记者都围起来,人群骚动的时候,从人群旁边偷偷进了院门。
自打程幼宜来后,顾荷就再没见过许则韫了,养病多日,她让自己最好要做到心无挂碍,可是没办法,每每一躺下,一安静,她的耳边和脑海里全是许则韫。
她是疯了,可她还记得,她和许则韫睡过,只是许则韫不记得,亦或是从来不把她当回事。
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踏踏的声响,顾荷知道是许则韫来了,她记得他的脚步声。
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顾荷将双手交握在双腿之中,微微颔首等待着许则韫的到来,心里激动又克制,连带着身子微微发抖。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轻,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投下影子,映在地上。顾荷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子,保持着等待的姿势。
许则韫来不及仔细看她,单站在门口:“咱们要动身回广州了,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荷仍然不动,只是眼睛滴溜溜地转,自下而上将许则韫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望向自己时眼神也冷漠得可以,顾荷的脑子又乱了。
思忖半晌,她决定不回答许则韫的问题,然后站起来,风情万种地走到许则韫面前,抬起头,用泛红的眼睛盯着许则韫:“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
许则韫听得出顾荷的委屈,可是脑子很困惑,只问:“你在练习见到我二姐的时候要说的话吗?”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他几次有想要抬手替顾荷擦眼泪的冲动,可一想到程幼宜,便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