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这一顿饭，吃得徐州如坐针毡。事发以后，程玉第一时间找到了他，带着平等的语气与他商量后续事宜，虽知道对方只是利用他去堵上缺口，但他仍然对此心存感激。
一路走来，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正在他想将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藏起来的时候——程幼宜出现了。
经过短暂的接触，徐州颠覆了以前对她的印象，觉得她大抵从未学过礼貌是是什么。
然而这件事站在程幼宜的角度，却觉得自己完全没错。只是一个干脏活的人，干嘛要对他尊重呢？
干脏活，很光荣吗？
程玉坐在主位上，为了不使场面太过尴尬，一向刚直的他也打起圆场，不断招呼他们吃饭；陆虞没见过程幼宜对一个人恶意这么大的样子，想要为徐州说几句话，但唯恐惹恼了她，让局面更糟，只好和徐州一起附和程玉，一刻不停地吃，直到桌上菜肴见底。
程幼宜给徐州带去不小的压迫感，压得他边吃饭边反思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她。最终到离开程府的时候，好像才有一点头绪。
程家兄妹将两人送到门外，程幼宜趴在陆家汽车的窗户边上，对司机叮嘱：“不要绕路，时间差不多我会打电话去陆府。”然后转身，用眼刀狠狠剜了徐州一眼。
徐州当时正负手和程玉讲话，被这眼神弄得一头雾水，而后寒暄几句，各自钻进汽车，他将手放在前排的座椅上：“跟住陆家的车。”说完才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装得不太好，被程幼宜看出来了。
但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程家的狗。
徐州愤愤然想着，将手肘靠在车窗上抽烟，吞云吐雾的时候还不忘看着陆虞的车。陆虞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侧眼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车，觉得眼熟，便问：“你见过后面的车吗？”
司机看了看，回话说：“那是和我们从程府一起出来的车。”
陆虞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心里忽然甜丝丝的，叫了声：“停车。”
陆家的车刚停下，徐州也心有灵犀的停车，指间还夹着一支烟，那缕白烟飘到他的长袍上，像一朵牛奶泼上去的云彩。他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敲敲陆虞的车窗，躬身下去：“陆小姐，能留个电话吗？”
陆虞听罢，从手提包中抽出一张纸，递了出去。原本想着拒绝，可真到了那一刻，她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像是私底下练习过千万次。
徐州接过那轻飘飘的一张纸，隔着车门望进去，仿佛从陆虞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心突突地跳着，好像为着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了。
好在这一举动没有耽误太多时间，稍晚一些，陆虞刚进家门，便听见家里的使女在接电话，想是程幼宜打来的，她就去接了。
程幼宜不做铺垫，开门见山的说：“今天在家里用饭的徐州眼睛贼溜溜的，你可离这只癞□□远点儿！”
陆虞听得头皮一跳，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我瞧着他用饭的时候挺老实的呀？”
“我要是不挤兑着他，他能老实？”程幼宜闷哼一声，只道陆虞是很天真，当下自己什么证据也没有，很难说得动她，于是将心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总之别让我看见他缠着你。”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小蓉的声音便喊道：“小姐，小林先生给您来电话了。”
陆虞刚好想不出话敷衍她，还在沉默呢，就从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原来程幼宜已挂断了电话。
“喂。”程幼宜拉长尾音：“我是小程。”
听到她的声音，林汀显得很兴奋：“程小姐，许则韫约你了吗？”
程幼宜默了一下：“前些天提了一嘴我没去，我今天刚回家，估计他还不知道吧。”
林汀今天刚和许则韫碰了面，知道他在等一个机会，既然自己要撮合他俩，就要赶在他之前才行，于是大胆邀约：“那暂时别理他了，跟我去。”
“嗯？”程幼宜十分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林汀爽朗的笑了两声：“锦江饭店旁边开了间定制服装店，咱们去做两身呗。”
程幼宜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咱俩去做哪门子的衣服啊？”
“亏不着你就是了。”
林汀其实也就是依靠今天的消息想打一个时间差，给他俩牵牵线，但他堂堂林家二少爷，这么没由来的热心，好像有些过了头，便不好意思给人知道。只好是厚着脸皮要人一起去了。
程幼宜自与林汀接触之后就觉得他人不坏，即便坏，也没有自己坏。所以对他很放心，听他这么说了，被好奇心驱使着也想去一探究竟。没想太多就应了下来：“行。哪天去？”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林汀敲定了时间，听到程幼宜答应之后，又补充一句：“别睡过头啊！”
程幼宜极不耐烦地应道：“行行行！”那一瞬间，她好像和林汀已经神交已久，甚至没由来的信任。
翌日下午，林汀早早就来到程府门口等候，自打上次见过程幼宜长头发穿裙子以后，他就觉得，其实有的人短发真的要更美，更有特色，没必要去追求时髦，把头发烫得像麻花一样。
程幼宜念着多少是场约会，便穿得比平时稍显正式，顶上戴报童帽，着白衬衫搭素色丝巾，垂在身前，浅灰色哔叽背带西装裤拉长她的腰线，从青石板穿过的草坪中缓步而来。
林汀在国外待得久，进进出出都是西装，今天也不例外，穿了一套黑色，以最基础的颜色显出他最好的状态，板正、匀亭。将半身靠在车上，林汀眯着眼望着远处的程幼宜，双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见程幼宜近了，他将夹烟的手举过头顶：“imhere！”
程幼宜轻轻一笑，加快脚步过去，闻到烟味，很是嫌弃的用手扇了扇：“来得这么早么？”
林汀不动声色地将烟碾熄，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想着见你，总觉得已经来迟了。”
程幼宜不可置否的一笑，极为自然地将手搭在他手上：“我该怎么说？”两个对视一笑，他接话：“你该说万分荣幸。”
程幼宜点点头：“你约到我，确实万分荣幸。”
林汀被反将一军，在心里对程幼宜又高看一分，手上也没松懈，很是体贴地替她拉开车门：“请。”然后用手扶住车顶边缘，生怕她撞到。
程幼宜被这扑面而来的做作吓得半死，坐下便毫不留情地说：“谢谢，你的教养我已经知道了。从现在开始，请你把我当做一个能够自理的人。”
林汀欣赏程幼宜说的这一番话，因为在他眼里，替女士开车门，拉椅子，都是一些低级的教养，其本质就是男性将女性当做不能自理的角色。他从未凝视女性，也做够这些事了，刚才被制止，更加坚定了他要和程幼宜做朋友的决心。
他发自内心笑了两声，丝毫不显尴尬地点头：“程小姐，咱俩是一路人。”
程幼宜对此也很认同，但她猜不透林汀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于是先点头：“我也觉得。”而后疑心病起，直言道：“可我喜欢许先生，你知道。”她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与林汀对视，双方都不躲闪，都很坦荡，她自认阻断了另一种发展。
林汀迟疑半分，恍然大悟道：“你想什么呢！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还不乐意呢！”
程幼宜见他神情没有一点点不自然，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说法，完完全全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严昭在开车，听到他俩的对话，不仅觉得自家二少爷奇奇怪怪，更是觉得程幼宜有些不识好歹。林汀对她这样真心，她却疑神疑鬼，还胆敢说这种话，若不是她姓程，恐怕早在沪城待不下去了。
而后不动声色地叹一口气。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进了锦江饭店大门，在园内的车道上停下，林汀望着前面的车，看了看怀表：“时间刚好。”
程幼宜听罢回头：“什么？”
林汀指着前头：“等下我还得展现一下我的低级教养，你可别烦啊。”带着几分叮嘱的意思，程幼宜不明就里的点点头，跟着望向窗外。
话音未落，前面的车门已经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和林汀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西装外套上多一些刺绣，显得活泼一些，没那么死板。
林汀下车又做出在程府面前那副殷勤样子，弯腰伸手，体贴扶住车沿，对程幼宜低声道：“快！”
程幼宜会意，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手心，故意放慢速度从车里钻出来。
前头的人转身进门，眼角瞥到林汀的身影，上下打量他的打扮，觉得自己和他好像大差不差，真是晦气，好在自己也不差，并没有输给他，所以很是热情的打了招呼：“carlos！”
待林汀回头，他又打趣一句：“带女伴来做衣服吗？”
程幼宜听见他的声音，一下从车上下来，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愣在原处。最终还是林汀贱兮兮地开口：“好巧啊，则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