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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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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夜的相处,程幼宜越发喜欢逗小蓉了,未经世事的薄脸皮小姑娘,真是怎么逗怎么可爱。将手里的檀香木折扇一合,往掌心一敲,程幼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躬身笑道:“想必是小姑娘没跟人谈过男人,怕羞了吧。”

    小蓉郁闷得紧,心里又气又憋闷,最后只好是身子朝旁边一扭,跺跺脚:“小姐,人家不想理你了!”只听得程幼宜哈哈大笑两声,就提步向前,小蓉这时才在心中冒出一句:“你也是个小姑娘啊!”

    程幼宜步子大,三步并两步,很快就走远了,小蓉迈着小碎步紧跟着追,但又不敢靠近,生怕再被她拿来打趣。就这样行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路,等到许则韫的房间确确实实就在眼前,小蓉方快步上去试探地问:“我要跟您一起进去吗?”

    程幼宜是个见色起意的人,“腱子肉”这三个字就像紧箍咒一样在她脑海中转来转去,哪里还管得身后的小蓉,当即撂下一句:“随便。”就进了门去。

    许则韫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全赖使女给他换了一夜的毛巾,方能退烧,但不知为何,额头和身上还是暴汗不止。

    前些时候仆人来给他换了身白丝绸的汗衫,因为身上出了不少汗,衣服就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程幼宜站在一旁,心想小蓉说的果然不假——这斯斯文文的许先生,有一身紧实的腱子肉。虽然躺着一动不动,但其体态优美程度简直可与美术课上被当做人体模特的小卫相媲美。

    肩宽腰窄,比例良好,是天生的衣架子。程幼宜断言,这人除西服以外,别的一副一样能穿得出色。

    寻个位置坐下,听得守夜的仆人汇报许则韫的伤势,程幼宜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觉得他心理承受能力弱得可以。

    看了半晌,程幼宜忽地冷笑一声,料理事情的是我,背锅的是顾荷,善后的是程家,我们都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怕得不敢醒了,真是有意思。

    立在一旁的仆人被笑声吓得打个冷颤,又用眼睛不住地打量程幼宜,见她面色如常,才敢壮着胆子继续站在一旁。在程府下人心里,这二小姐能说能笑,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因此没人敢招惹她。

    程幼宜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见两个大小伙子在一旁窝窝囊囊地站着,只觉得十分瞧不起这样的人。她看一眼许则韫,在心中暗想,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呀,就这么点事。

    随后给自己斟一杯茶,对旁边的小厮说道:“医生给的药在吃吗?”

    仆人点点头:“昨晚到现在喝了两道了,烧才退下去呢。”

    “那医生怎么说啊?”程幼宜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不是个办法,要是有刺激疗法可用,她也是不介意。

    仆人默了默,一五一十地说:“没有什么了,无非就是要靠许先生个人意志才能醒过来云云。”

    程幼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顾荷,遂提步出门去。稍晚一些,她独自开车绕过城中闻风而动的各路记者,见到了被藏在爱丽丝公寓的顾荷。

    顾荷脸上的伤虽未好起来,但整个人的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程玉从她原本的家里把一直照顾她的李妈请了来,并叮嘱不许走漏风声。

    李妈伺候她许多年,知道她所有光彩的,不光彩的事情,从一个传统古板的女性角度,顾荷这样同时与一家两姐弟有染的女人,应该浸猪笼。只是碍于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向记者爆料。

    昨晚东窗事发之事,她在顾荷家中深感解脱,今早刚收拾好个人的金银细软,准备跑路,一出门就被程玉抓来此处,并且软硬兼施让她继续照顾顾荷。

    经这一遭,她心里更加讨厌顾荷。

    被李亚樵的折磨之时,顾荷就顶不住那样的□□,精神失常了。而今时好时坏,记忆也有些紊乱,要么坐在钢琴前痴痴地哭,要么将自己放在浴缸里用搓澡巾狠狠地搓,似乎要从眼里流出血,将自己的皮肤搓到通红,才肯罢休。

    李妈热情地接待程幼宜,因为忌惮她的恶名,所以不敢像对程玉那样用沪城话喋喋不休地抱怨。

    程幼宜走上楼,由李妈推开房间的门,只见一袭白裙的顾荷坐在巴洛克风格的窗台上,身上裸露的皮肤均有青青紫紫的伤痕,她也不喊疼,单是坐在那里望着远处,悄无声息地流泪。

    程幼宜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她大概能想象这个往日被自己所钟爱的,光彩照人的女明星,一夜之中经历了什么。

    原本来时,她一直记着要让她离开许则韫,并且有点吃醋的意思,可当她切切实实看到顾荷的那一刻,那想法就在她心中烟消云散了。

    许则韫应当救她,自己也应当救她,因为女子之间本就该守望相助。

    程幼宜庆幸昨夜的自己尚有一丝人性,只借她的手杀了人,而未想过将她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顾荷回头看见她,脑海当中闪现出自己被迫扣动扳机的画面,当即扯着嗓子“啊”地尖叫起来!

    李妈连忙冲进门去将双手穿过顾荷腋下,很是粗鲁的把她搂下来。这一下好像又戳到她的痛处,使得她嘴里大喊:“放开我!李亚樵你放开我!”同时双脚乱蹬,于是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她看着瘦弱,可使起蛮劲来一点也不弱势,李妈被她压在身下,觉得自己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心里顿时对她更厌一分。

    程幼宜被吓得似乎双脚钉在此处,瞪大着眼,不进不退,顾荷扑腾几下,完全不顾身上的伤,起身就半跪半挪地到了她跟前,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她几秒,不说话,接着卖力地磕起头来。

    “程小姐,你要杀就杀我,放过则韫。”

    一面说,一面磕得地板哐哐当当地发出闷响。

    程幼宜昨晚就知道她有些疯了,却不曾想能疯到这个地步,心灵也受了不小的冲击,当即愣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将她从地上拉起,不知道怎么安慰,单是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一样,软呵呵地说:“我不会杀许则韫的。”

    顾荷顿了顿,继续跪在她面前。

    程幼宜看着她额头肿起的大包,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遂轻轻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和自己坐在床沿上,然后略带愧疚地望向她:“顾小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知道,我们的初衷都是为了许先生。”

    顾荷手足无措地用袖口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都知道。程小姐喜欢则韫,您那天只是和他开玩笑。”她这时半梦半醒,说的都是自己知道的真心话。

    程幼宜点点头:“其实今日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我并没有多喜欢。”她握住顾荷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你比我喜欢得太多了。”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与顾荷的位置对调,她保准是先逃命那一个。

    顾荷坐得相当吃力,其实她与许则韫认识这么久了,明面上她被照顾,可实际上她也知道,不管许如竹对自己多么爱,许则韫都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的。依她对许则韫的了解,即便现在他们之间有一条人命的干系,也不能让许则韫对她多半分好感。

    “程小姐多虑了。”顾荷两个眼睛肿得有核桃那么大,眼球又红又涩,可是机会就在眼前,她不能再哭了呀!她止住眼泪,异常委屈地说:“在许先生眼里,我是早就被摘下的花,是供人赏玩没有思想的物什。”

    说着说着,她就抽噎起来:“您不必担心,他对我的好,都是因为责任。”

    程幼宜想得多,当下就问:“什么责任呢?”她从不知道,男女恋爱关系关乎什么有命那么重要的责任,喜欢归喜欢,她可不想做后妈,做冤种。

    “不瞒您说,我和许先生的姐姐,是磨镜。”

    傍晚时分,程幼宜驱车从爱丽丝公寓回家,还未下车,就见一辆崭新的nash汽车停在门前,经过一下午的震撼,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情绪了,因此没有心思去看那车的主人到底是谁。

    按部就班地停下车,前面的车也打开门,从里面伸出一只崭新的皮鞋,顺着往上看,是一条裤线锋利的西裤。程幼宜并没心思去猜,静止绕过车去侧门前,忽而,从身后传来溢着笑意的男声:“moon!”

    “月亮”,是她年幼在南京时的一个兄长给她起的英文名,因这位师兄是个远近闻名的酸诗人,所以这位兄长对这一叫法的解释是“你是我的月亮,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最后因旁人被这解释酸得掉牙,所以这个叫法没有流传开来。

    程幼宜一听,自然而然地摆出一副笑模样。

    一回头,眼前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身材匀亭,牛奶白的皮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散发着斯文而坚韧的气息。虽是穿着皮鞋,走起路来却轻不可闻。

    “东瀛!”

    许久不见,二人相视一笑,便快步走向对方,将手臂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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