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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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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皮肤,冒着热气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去,程幼宜迷迷糊糊地掬一捧水洗脸,而后睁开眼:“医生去看许则韫了吧?”

    使女推门进来,点点头,把浴巾递到她手里,不合时宜地夸了一句:“小姐真白。”

    程幼宜赤着脚站到地板上,瞥她一眼:“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自然就白。”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使女想歪了,以为程幼宜又在开黄腔。

    程幼宜大老粗似的,心不在焉地擦擦头上的水,桃子粉的脸从白浴巾中露出来:“小丫头,你就等着我跟你开玩笑呢吧!”

    使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听她们说小姐说话特别有意思。”说罢,自然而然地将头垂下去,又不自觉地抬眼看她:“我喜欢您。”

    “当心我叫爹把你许出去!”程幼宜用手指点点她的鼻尖:“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使女愣了愣:“真的吗?”

    “真的。”程幼宜走到房间里,从使女手中接过芝士布的蓝睡衣:“你叫什么名字?”

    “小蓉。”

    “哪个房里的?”

    “说不上是哪个房里,平时负责些打扫洗衣的活。”

    程幼宜穿上睡衣,哦了一声,心说这算是她晋升吗?然后转身打量——小蓉身量并不高,头发倒是很粗很黑,用细红绳绑出两根小辫子,白白净净的脸,还是小孩模样,两颊微微鼓起,像金鱼。

    “以后跟着我吧。”说完就在梳妆台前坐下:“帮我吹吹头发。”

    小蓉曾听过许多程幼宜的事,心里对她又爱又怕,但既然以后能跟在她身边,很多事就必得要做,所以鼓起勇气,装作很熟稔的样子:“小姐,你不去看许先生吗?”

    程幼宜累得眼皮打架:“明天再去啦。”

    小蓉低低应声好就继续给她吹头发。

    终于,程幼宜在燥热的风声里睡过去。

    当晚,许则韫房里进进出出,忙了一夜。

    翌日清晨,程主席晨练归来,见许则韫屋里还亮着灯,脑子里忽然空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许则韫头上裹了几圈纱布,因为发烧而满脸汗珠,身上是新换的丝绸薄衫,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程主席走近,心里对他做出一个“脆弱”的评价,便坐下:“大夫怎么说?”

    使女守了一夜,已经筋疲力尽,听程主席发问,立刻把提起精神低声应道:“许公子伤得太重啦,加上惊吓过度发了高热,大夫说要是今晚能退烧醒过来,就安全了。”

    程主席用指节敲敲桌面,不禁想起远在广东的许会长,做出很苦恼的样子:“醒不过来怎么办呢?”而后起身,三两步就走了出去。

    事态经过一夜发酵,在沪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程家和林家能全身而退并不难,难的是许则韫和顾荷的官司,已然被传得很差了,又是包养又是为情杀人,这样的坏名声很难洗刷掉。

    况且往后程幼宜要和许则韫交往,总不能为此事所累吧?

    程主席深以为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仅凭老友一面之词就将两个孩子绑在一起。眼下好在他们还未彼此厌恶或喜欢,是要及时止损还是任其发展,他暂时想不明白。

    并且他从未想过许则韫会伤得这样重,他先前只当这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有林汀帮手,不会坏到哪里去,没成想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程主席心事重重地穿过花园,满脑子都想着远在广东许会长,哪里还有脑子想着别的。一直走到客厅落座,他的眼里才看到程玉。

    “父亲。”程玉从座位起身,恭恭敬敬的点头,直到程主席抬手示意,方才落座。

    程主席回过神来,见程玉穿一身制服,便皱着眉指向他:“怎么今日还有事做?”

    程玉是沪城总警司,一向刚正不阿,不是左右逢源的人。今天一早接到青帮老头子的电话说要面谈,推脱不掉,只好出门去应付一番。

    听说此事程幼宜有份参与,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既然被问到,也就不打算遮遮掩掩了:“我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妹妹一个女大学生,您让她安安心心读书不成吗?”

    说罢,程玉放下手中的刀叉,将背挺得笔直,一双猫眼聚精会神地望向程主席。

    程主席只得这一儿一女,两人接受的教育不一样,想法和个性自然也不一样,难得的是他们关系亲密,程玉也很疼这个妹妹,是故程幼宜有事,他都直接质问父亲。

    “你真以为你妹愿意做个安心念书的女学生?”程主席想起当年警告信寄到家里的事,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只好盯住程玉:“要是真疼你妹,就帮她善后。”

    程玉一直觉得这两年程幼宜越来越不像样了,本想好好管教她,奈何两人时间总对不上,只好作罢。当下的情况,即便父亲不做要求,他也是会负起责任来的。毫不迟疑地点点头,他用叉子叉起瓷盘里的荷包蛋咬一口:“先谈谈看,好在舆论全在顾荷。”

    程主席心中安息,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单是语重心长地对程玉叮嘱:“事关重大,别伤了各家和气。”

    程玉无奈地笑:“父亲给的这副担子可不轻啊。”

    报以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程主席端起手边的牛奶,脸上笑眯眯地:“那是因为你担得起。”他这个儿子啊,处理事情起来最是一丝不苟,这样一碗水必须端平的事,交给他去做最为合适。

    这一夜,程幼宜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中,总有尖而细的声音在她耳畔绕来绕去,不管她怎样堵住耳朵,都无济于事。

    她心里又惊又怕,做不到眼不见心不烦,最后只好在黑暗之中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声音停了一阵,程幼宜壮着胆子走到眼前冒着绿光的窄道,用手指对准暗处的阴影:“别跟我这儿装神弄鬼,沪城有一半的鬼都从我手上过去的。”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一道黑影窜出来,她腰上一痛,便从梦里醒转过来。

    “二小姐!”小蓉端着水杯站在一旁。

    程幼宜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定睛一看,眼前不是程玉又能是谁?

    “死丫头!”程玉很是嫌弃地看着她:“再不醒青帮都打上门了!”

    程幼宜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先是瞥他一眼,见他穿一身浅灰色芝士布长衫坐在床边,环抱双臂,便故作生气的样子问道:“把我掐醒是吧!”

    对着这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程幼宜着实说不出什么粗话。

    “掐的就是你!”程玉起身,照着她脑袋就是一拍:“你知道青帮那个老头子多难缠么?”他这一上午,全用来打太极了,原本还巴望着能去晨跑锻炼身体呢。

    从床头柜上摸到眼镜戴上,程玉的身影这才在她眼里清晰起来,掀开被子下床:“现在几点了?”

    程玉看着怀表脱口而出:“十三点。”

    “又骂人!”程幼宜知道他这样的态度就表示事情处理地很好,所以不再担心。单是说:“谢谢大哥。”便进了厕所洗漱。

    程玉站在窗前愣了一下,袖子一甩,走了出去。

    程幼宜一面一脸一面问:“许则韫怎么样了?”

    小蓉跟屁虫似的在她背后低声道:“好像不大好,还没醒呢。”

    “伤得很重吗?”她心中疑惑,除了头部明明没有别的外伤啊。

    “发着高热,大夫说晚上醒不过来就危险了。”小蓉一五一十地说完,忍不住问:“您要去看他吗?”

    程幼宜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他昨夜的惨样,遂点点头:“去吧,毕竟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可没抱着做慈善的心态去帮忙做坏事啊!

    在她心里,自己一向是白璧无瑕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只是造型上有些剑走偏锋罢了。

    小蓉听得笑起来:“小姐,哪有人说自己是别人的救命恩人啊?”

    “我就是啊!”程幼宜擦擦面霜,很是疑惑地望向小蓉:“又不是每个人都想做菩萨。”

    小蓉还是不懂,但她觉得小姐直白得有些过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选择闭嘴,给她跑腿。

    程幼宜深恨小蓉太过单纯,或者是把自己想得太好。见她对自己无话可说的样子,心里竟然有点喜悦。梳洗完毕,走进房里换上一身裁剪利落的洋装,便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许则韫的伤势,因此笑不出来,小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口中劝道:“小姐别太担心,前些时候给许先生擦身子的小厮说他一身腱子肉,体格好着呢。屋子里也一直有人守着,给他降温,想是很快就没事了。”

    程幼宜听罢,一脸疑惑地回头:“什么?”

    “总之您别担心”

    话音未落,又听她道:“什么腱子肉?看不出来呀!”

    小蓉早知道她不含蓄,但也对此咂舌:“小姐!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光天化日的哎呀!”

    程幼宜先是一笑,然后吸一口气,负手躬身去对上她的眼睛:“他平日里穿得严实,我确实看不出来。”

    小蓉一双眼活分地瞟来瞟去,最终只得颤颤巍巍地叹一口气,说话作怪的罪魁祸首是她,脸红的却是自己,真是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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