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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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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这个公馆电话的人很少,李亚樵心里暗骂一句,并未停下脚步,单是让手底下人去接。

    白相人接起电话,态度极为恶劣:“谁?”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男人:“这是林府,小林先生找你们李先生。”

    白相人态度立刻软和下来,对着电话连连点头:“请您稍等。”然后回头对李亚樵说:“林府的电话。”

    “是谁?”

    白相人捂住话筒,轻声道:“林汀。”

    李亚樵松开手,向地上的顾荷啐了一口:“他打来干嘛?”难不成我还怕他个小兔崽子不成?

    接过电话,李亚樵很有一副长辈的口吻:“小林先生,深夜来电有何见教?”听说这小兔崽子也和顾荷跳了一支舞,他恨不得连他一起杀。

    林汀和他尚未见过面,不知道他在家里担当什么角色,所以很不客气地说:“听说许则韫去你家里做客,夜深了,你现在就把他原原本本地送回去。”

    李亚樵从来不是林府喂的狗,当下听见林汀对自己发号施令,自然愤怒:“小孩子没大没小,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再怎么说也和府上三叔是一辈人。”

    林汀坐在花房里,一愣,把话筒向旁边的青年人一递:“小昭,他骂我。”

    小昭名叫严昭,是林府管家严三的独子,替林家干脏活,是沪城内有名号的杀手。

    接过电话,严昭和颜悦色地道:“李先生,我家小少爷和许则韫是大学同窗,情谊甚笃,如果许先生在你那里待得太久,林府保证,会以最果敢的手段确保他的安全。”

    李亚樵的脑子不怎样灵光,仗着自己有些资历,自然不肯半途而废,当下对着电话大喊:“我青帮也不是吃素的!”便把电话挂断。

    严昭回头:“挂了,我替您跑一趟?”

    “好。”林汀点点头,从座位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则韫被头顶的黄光晃得眼疼,抬手去摸额头,只得一手的血。不等他挣扎着起身,就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他抬去室外。深更半夜,草地的露水沾湿后背,许则韫背心一凉,打了个激灵,慢慢恢复了意识。

    两个白相人在一旁吭哧吭哧挖出一个棺材大的坑,好在还很浅,先不能把人埋进去。

    四周开阔,均是很矮的小树苗,须得经过一条青石板路才到刚才挨打的宅子。观察好四周,许则韫悄无声息地从地上坐起来,捡起地上多余的铁锹,从身后勒住离自己较近的白相人的脖子,使出全部的力气。

    同伴见状,从腰间掏出枪,想要瞄准许则韫,却被眼前挣扎的身体弄得心乱,慌忙之中他开了一枪,打死了同伴,许则韫却毫发无损。

    将铁锹扔过去,又狠又准,白相人被打得踉跄一下,许则韫立刻扑上去把他按在地上,两人扭打起来。

    这白相人身材羸弱,被许则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夺过枪,用枪托对着白相人的头狠狠砸下去,疯狂到失去理智。血花溅到他的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未能让他停下,直到身下的人不再抵抗,他才如梦初醒般渐渐停手。

    看着眼前的惨状,许则韫心中毫无波动,然而身体渐渐热起来了,他六神无主地穿过青石板路,走进屋内,看见李亚樵揪着顾荷的头发在地上拖行。

    他好累,简直到了眼皮都抬不动的程度,但还是没忘姐姐的嘱托,望着眼前,混混沌沌地开口:“放开她。”

    李亚樵刚才听见枪声时,满心以为那是许则韫被杀死了,现下看到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简直不可置信。他在心里骂了一声,立刻扔下顾荷去拿桌上的枪。

    许则韫面无表情地用枪比着说:“不许动。”李亚樵便真的不敢动,而后他对地上的顾荷道:“来我身边。”

    顾荷闻言毫无反应,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坐在地上低头数着手指:“一、二、三、四”她顿了顿:“我这么久没见你了,如竹。”

    “如竹”

    许则韫提步走向她,想要把她护在身后,李亚樵却从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向许则韫刺去。本能地向后一闪,手仍被划出一道细线似的伤口,还未反应过来,李亚樵就扑了上来。

    许则韫手上吃痛,使不出太大力气,因此李亚樵轻轻一碰,就把他的枪打落在地,两个人倒在地上缠斗,枪被踢到桌子底下。

    李亚樵暂居上风,握着水果刀就要往下刺,许则韫被压在身下,望着刀尖,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场景。他不敢闭眼,四肢百骸忽然充满了力量,支撑他挡住李亚樵的刀。

    顾荷踉跄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屋外,许则韫大喊一声,李亚樵的刀应声而下,幸而躲过了。

    刀钉在木地板上,许则韫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向旁边一滚,挣脱李亚樵的控制,而后大脑空白,使尽蛮力把人骑在身下,一拳一拳砸向他的脸,直到人口鼻流出鲜血,方觉得筋疲力尽,停住了手。

    李亚樵像死猪一样仰躺在地上,脸旁是一滩鲜血,许则韫起身,跨过他的身体失魂落魄向屋外走去。

    将将走到屋外,便遇上赶来救他的程幼宜一行人。

    程幼宜穿着工装,戴着帽子,就像初次见面那样,两人眼神对上,许则韫站在原地,程幼宜接过仆从递来的西装外套替他披上,还不等人开口,许则韫的身体就像煮熟的面条,整个软了下去,好在被人扶住了。

    “带他回去。”程幼宜见不得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忽然生出一阵心疼,觉得他一定是很累了,所以自己有义务替他善后。

    顾荷当时已经跑到院子里,正好遇上程幼宜,想着拿她还有用就让人把她带了回来。

    李亚樵刚要从地上爬起,就见程幼宜领着人进了屋子,他脑子乱得像一团麻:“程小姐?”话音未落,就看到她身后的顾荷,顿时觉得不妙。

    程幼宜的眼睛在他身上一转,来了主意。从腰间掏出手-枪,一把将顾荷拉到身前,握住她的手,对准李亚樵:“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顾小姐。”便扣动扳机。

    顾荷在枪响中尖叫着恢复理智,见到李亚樵倒在血泊之中,膝盖一软坐了下去。

    程幼宜提住她的胳膊,寒声道:“我会送你走。”而后一招手,对身后的仆从吩咐:“把她藏好,通知警-察和记者。”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亚樵的遗体,转身出去。

    严昭赶到时程幼宜的车刚走,他领着人进入现场伪装了一番便打道回府。

    没一会儿,麦兰巡捕房的人就到了,华人探长领人封锁了现场,初步鉴定为情杀,等他出去抽口烟的功夫,各路小报记者就赶到这座小洋楼门前,将探长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请问是凶杀还是情杀?”

    “这个案子是否涉及党派之争呢?”

    “林家会出面摆平吗?”

    探长被问得焦头烂额,按照规矩,还未知会法国人之前是不能够将案情说出去的,他戴上帽子,垂着头,一手挡住斜前方:“麻烦让让,让让。”就从人群中溜了出去,坐上车,返回巡捕房。

    许则韫倒在车里,身上忽冷忽热,梦呓不断,像是得了急病,程幼宜坐在一旁,看他满头满脸的汗和满身的血,打心底里觉得他可怜——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为了救个女人深入虎穴,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简直太drama了!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虽然是个极佳的机会,可程幼宜并未急于去和许则韫产生肌肤之亲,她喜欢他,喜欢看他,可还没到能忍受他满身污浊的程度。

    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洁癖,只是打心底里觉得,对许则韫还没爱到那份上。

    车厢内灌满血液的咸腥气,扭头望向窗外,街边一棵棵树往后倒退,程幼宜的脑子空了,用丑闻杀了李亚樵,青帮自会帮忙收拾残局,她原不用担心的,可为什么还是会不安呢?

    她不明白。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车停到程府门前,程幼宜吩咐人去叫医生,而后随着送许则韫的几个仆人一起进了主楼。交代好人放在哪间客房,怎么先为许则韫清洗伤口后,程幼宜就自顾自回了房间。

    使女早在浴缸放好了热水,她在外面脱了衣服,一脚踩进去就坐到了底,接着将身体沉进去,让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消除一天的疲惫。

    对程幼宜这样给家里做惯脏活的大小姐来说,杀一个人不算得什么——她一向认为旁人作恶不关自己的事,可她此刻讶异于自己竟然如此疯狂,分明和李亚樵没有任何过节,只因为杀死他能够除掉自己的情敌,能增进和许则韫的感情,就觉得他死得其所,死得无畏。

    她在水中溺了很久,似乎是渐渐失去了意识,直到门外传来使女的声音:“小姐,大夫到了!”

    因为隔着水,那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把程幼宜从混沌的意识中唤醒,一下从水里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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