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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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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俩同一时间进家门,程幼宜向父亲问了个好,刚要分头走,却被叫住:“来,我有事同你讲。”

    程幼宜忽地想起出门时书房传出的笑声,想是那让父亲开心的事和自己有关,不免心中生疑,上前问道:“什么事?”

    程主席被女儿挽着手臂,走得极稳当:“听说你今晚又去维也纳舞厅玩了?”

    自打帮家里办事以来,程主席虽提醒程幼宜少去烟花场所,但实际上管得并不严,这厢过问起来,见父亲神色如常,她立即松一口气:“是啊,还见到林二和顾荷跳舞呢。”

    程幼宜同父亲讲话,从不避讳着内容入不入流,她只讲自己想说的。

    经过晚上的一盘棋,程主席已经彻底断绝了要和林家联姻的想法,此时听到这样的第一手花边新闻,反倒觉得再正常不过,林二原本就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年轻人。

    程主席走上阶梯,嘴里问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程幼宜道:“人倒是不坏,可是不合我的眼缘,他笑起来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程主席脱口而出:“照片上那样一表人才。”

    程幼宜踢着小碎步,终于有个姑娘样子,而后松开手拐进长廊:“他像个西洋雕塑,美则美矣,可是没有人气。”她不喜欢飘在空中的人,她喜欢的是摸得着捏得住的。

    程主席望着程幼宜的身影浅浅笑起来,他虽没见过林二本人,可照片上确实就是自己女儿说的那样,精美得像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

    他想起老友说许则韫,不羁是很不羁,可很是爱笑,现在想想,应当能入女儿的眼。跟着程幼宜一路走到长廊尽头,他丢下一句话:“我给你议了一门亲”

    程幼宜眉头一皱,大喇喇地说:“我心里有人了。”便关上房门。

    程主席站在门外高声问道:“多久了?”

    程幼宜提高嗓门:“一天!”

    懒得同她纠缠,程主席低低“嘁”了一声,只觉得她说话做事仍然儿戏,而后转身走了。

    不论早晚,该操心的事总是逃不过。

    许则韫洗漱完倒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回想今晚的事,觉得简直是荒唐至极,自己何时惹上人命官司,还有好心送自己回家的小姐和示好的林二,都让他想不清楚。

    这三桩事,是他目前最想弄明白的。

    他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雪茄,深吸一口就拉熄台灯倒下去,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橙红色的火星,空气中飘荡着醇厚的香味。他今晚受了不小的惊吓,必须要闻见这个味道,才能混混沌沌地入梦。

    夜半时分,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不知为何,许则韫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跳如鼓地问:“谁?”

    “先生,不好了。”门外的司机大声喊道:“顾小姐被绑架了!”

    许则韫头皮发麻,一手扯过睡袍,慌乱之中连鞋都没穿就去开门:“怎么回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阵咸腥味灌进他的鼻腔,直到按亮壁灯,他才看见司机的面容已经是鼻青脸肿。

    “谁绑的她?”他急得又口齿不清。

    司机身上全是小伤,所以说起事情来毫不费劲:“送顾小姐回家的路上,她说想吃馄饨,叫小的把车停在路边。馄饨刚好,街上冲出来一帮流氓阿飞,把顾小姐套麻袋了。”

    “那你怎么回事?”许则韫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你跑掉了?”

    司机疑心他怀疑自己,立刻撇清关系:“我拦不住,他们打了我一顿,叫回来报信。”

    许则韫心急如焚:“他们要多少钱?”在他看来,能用数字概括的,都不算大事。

    “没说。”司机什么也不知道,还白挨了一顿打,心里累得很,身上又痛,话还没说完就倒在地上。

    许则韫上前两步趴在栏杆上叫人,吩咐叫医生,一气呵成。他转身回屋,甩上房门,手忙脚乱地拨通了远在广州的家里的电话,急得没法!

    电话里嘟嘟地响,可毫无动静,他急得低声叫:“家姐,接电话啊!接电话!”

    门外下人手忙脚乱一阵,就恢复了安静。

    越是没人接,他就越发能清醒,挂掉电话,他脱掉浴袍,手忙脚乱地从衣柜中薅出一条裤子,然后才是衬衣,顾不上扣扣子,又跑到书房,从柜顶上拿出发报机。

    这个点家里人应该都睡了,但报房一天到晚都有人,应该不会耽误事。正在发报,卧室的电话就叮铃铃地想起来,许则韫赤脚跑回去接起,电话那头是个男人。

    “许先生,不必忙了。”

    “你是谁?”许则韫手脚冰凉,背心发热,却满头冷汗。

    “你说,我是谁?”电话那头的男声离得有点远,接着传来响亮的一声,许则韫一愣,随后听见顾荷呼救:“则韫,救我!”

    许则韫听她声气不对,立刻叫道:“放了她,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臭□□!”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人凶神恶煞地道:“你还没告诉你许先生,我是谁。”

    顾荷被打得花容失色,颤颤悠悠地抬头看他:“干干爹”

    原来这绑匪正是顾荷真正的金主,姓李,名亚樵,是青帮的二把手,在她跑龙套时就给她注资,一手把她捧到今天的位置。

    在李亚樵心里,顾荷乃是他金屋藏娇的美人,不容旁人沾染。平日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起,只因他前不久与漕帮结了梁子,出逃去了天津,一回来见小报上顾荷和许则韫的花边新闻,自觉戴了后生的绿帽子,气不过就心生恨意,绑了顾荷。

    这一遭,他拿定主意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许则韫在香港时就不闻窗外事,初来沪城,对青帮漕帮更是一概不知,哪里知道顾荷有这样的过往?这下知道前面是烧得旺旺的火坑,也只好是眼一闭,跳下去。

    真正清醒过来,许则韫深呼吸几口气,使得自己的广普在电话里听起来没那么蠢,他正声道:“不知李先生想要多少?”

    “三十万大洋。”李亚樵狮子大开口:“想必许先生还出得起这点钱吧?”

    许则韫毫不犹豫:“没问题。”他站在床边,已很镇静:“我把钱送到哪里?又去哪里接人?”

    商人无利不起早,李亚樵没想到他会答应,忽地在电话那头笑起来,阴阴沉沉,鬼气森森地,就跟他的人一样。

    他一只手捏住顾荷的下巴,轻轻一捏,然后对她轻佻地笑:“两天后,子时,西外滩码头仓库,你亲自送来。”

    许则韫又应下来:“钱我一个子都不会少你。”

    话未说完,李亚樵便警告道:“别耍花招。”

    顾荷吓得六神无主,一面要人救她,一面又不想许则韫为自己以身犯险,因为她知道李亚樵是个多么可恶的人。

    在心里合计一番,许则韫这时能真心真意答应这样过分的条件,她就再满足不过了,于是不管不顾地嘶吼起来:“不要救我!不必救”

    李亚樵刚琢磨好怎么请君入瓮,被顾荷这么一叫,心烦意乱得很,回头对她那娇颜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耳光。

    许则韫听见尖叫和响声,一拳锤在桌上,对着电话撂下狠话:“要是顾小姐少一根头发,你全家都别想活!”

    电话里传来两道笑声,随后挂断。

    许则韫遇事愈发冷静,很快就找到了条理,他在沪城孤立无援,只能够先知会家里再筹钱,最后找人手接应自己,确保能救出顾荷,全身而退。

    沉着冷静地进了书房,许则韫接着打刚才那封未完的电报,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人命关天请速回电

    发完电报,许则韫就像煮透了的面条,整个身体软在沙发上,还来不及感叹自己今晚的遭遇,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家里打来的。

    “大哥”他不由自主地喘出几口粗气:“二姐在吗?”

    许则豫又恼他在闹小孩子脾气,什么时候了还要和老二拉帮结派,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应道:“我给你叫。”

    “多谢大哥。”许则韫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们年纪差得大,他很不喜欢老大对他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所以从小就爱跟着二姐追。

    许家二姐叫如竹,对他很关心,知道他在沪城过得快活,因此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接起电话,她轻声细语地打趣道:“怎么了三少爷,你又惹什么祸了?”

    许则韫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不接话,直说:“顾荷被青帮绑架了!”

    许如竹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当即用手撑住桌子,缓缓坐下:“你说什么?”

    “青帮李亚樵把她绑架了!你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么!”

    许则豫见情况不对,颇为警觉地问:“老三是不是遇到麻烦事了?”见她发愣,索性动手轻推了她一下。

    许如竹眼神涣散地望向前方,三秒后方回过神:“情况如何?”问完话,才回头对老大说:“顾小姐被绑架了。”

    “你说老三那个姘头?”许则豫边说边坐下:“为了她,老三连程家的亲事都不接受。”越说越火大,最后竟咒一句:“依我看,倒不如死了干净!”

    许如竹觉得这话难听,回头破口大骂:“老三留洋那么多年,竟连自由恋爱的权利都没有么?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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