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他热心如此,程幼宜也不好再拒绝,只是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于是问:“难不成小林先生还被逼婚?”
陆虞觉得这一问很有道理,谁知道是不是他为了不被催婚就出这替人牵线搭桥的昏招呢。
林汀摇摇头:“非也非也!”
说到这里又去打量程幼宜的神情,见她波澜不惊,似乎不存在太多试探,索性撂了:“我刚回国,只想多结交几位朋友。”
程幼宜和陆虞被这理由弄得莫名其妙,二人对视一秒,忽地笑起来,林家的太子,若是想要朋友,那上赶着去结交的人能从林府排到菲尔吉斯路,何须如此劳心费神。
“小林先生的想法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林汀感到被讽刺了,本应该刷地脸红,却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而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的确不缺朋友,可他缺一个许则韫那样和他有相似经历,能够理解他的一言一行的人做朋友。
他下意识摸摸脸颊:“程小姐要是不相信,那林某只当刚才是自作多情。”
他一面解释一面端起桌上的高脚杯,在手中轻轻晃了晃,而后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陆虞作为半个西洋人,能理解他需要朋友,可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和小程做朋友。并且她知道小程脑子转得并不很快,见场面僵下来,知道有些事不适合自己现在就知道,所以借故去盥洗室,确保他们能够坦诚交流。
程幼宜发呆,林汀饮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悟透:“你先生也是伦敦回来的?”
林汀点头“许先生是我学长,在校时一帮华人,数他成绩最好,名声最大。”
他与许则韫同在伦敦留学,又同在一所大学,本应多有照会,但因二人年级不同,学科不同,就造成了互不相识的局面。许则韫在校时不可谓不风光,乃是修了商科和金融双学位的硕士,其脑袋灵光,让他这个荒废学业的废柴仰慕之至。
并且许则韫明面上是在香港玩坏了名声才被发配至此,但商界的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为扩充广东商会船运的新领地才来的沪城。
术业有专攻,林汀深知自己在这上面已经输他一头,为了帮林家和许家牵线搭桥,实在很有和他交个朋友的必要。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程幼宜出现了,所以他才如此友好。
“这么说你也想和他交朋友?”程幼宜侧头瞧他,确认他的神情没有异样,才略略对他放下一点戒心,然而心里还是很怀疑:“那你为何要抢了他的顾小姐?”如此前后矛盾,她有点想不通了。
林汀手指之中夹着一根香烟,顺势倒在沙发上,他望着屋顶放空自己:“朋友自然要交,我不跳舞,如何送你顺水人情。”
程幼宜晓得他现在满嘴跑火车,话也是半真半假,便“哈”地一声笑出来,端起桌上的玻璃杯:“那我谢谢小林先生送的人情。”
“不客气。”林汀递去一支烟:“抽吗?”
程幼宜摆摆手:“不抽烟不喝酒。”
林汀顿了顿,笑说:“程小姐真乖。”
程幼宜在楼上看许则韫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并且觉得她是个花木兰式的美人,年纪轻轻就能替家里处理事情。
她莞尔一笑:“小林先生也觉得我声音粗?”
听到她的话,林汀倒有些局促,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事实摆在眼前,只好是点点头:“你不说,我便以为你每天一包烟。”
瞧她单是笑,没有生气的意思,方才继续说:“我见过抽烟最多的人,嗓子都没你这效果。”
程幼宜彻底忍不住了,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几乎将整个身体陷进沙发:“小林先生知识层面果然不差,形容如此精准。”
这时几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青年人从二人身后经过,林汀微微扫了一眼:“这沪城,地痞瘪三流氓阿飞最多,程小姐一个姑娘家可要小心。”只是程幼宜被他的话逗得花枝乱颤,并未往心里去。
出了百乐门,许则韫吩咐司机送顾荷回到爱丽丝公寓,准备自己走路回家。
今夜的酒喝得上头,现在想起方才种种,许则韫仍然觉得如梦一般,他在外漂泊十年,其实回国之时,就想往后不再远行,哪知家里那一个个钉子式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气。
打不破那些枷锁,他就永远没有自我——家族最在意的名声,他便买通小报记者写自己和明星、戏子的丑闻,等到铺天盖地的消息再也压不住的时候,他就自由了。
本以为能回到伦敦,却摊上个喜欢物尽其用的父亲,一摆手,把他打发到了沪城,让他为家族生意开辟新的门路。
人生地不熟的,他越来越颓,将日子过得越来越难,好在家中二姐让他认识了顾荷,他就不再形单影只。
想到今晚撩拨自己的女孩儿,他心里荡起层层涟漪,他相信她没有坏心眼儿,也许只是想和自己说几句话。可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不知道她的来历,总不好舔着脸去问林汀。
他摇摇头,像是断了一个念想,埋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步伐轻快地向前走。
拐角处忽然转来一辆飞车,两个车灯明晃晃地,照得许则韫无所遁形,他往里靠,那车也跟着转向,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于是从腰间拔出手-枪,将身体重心压低,一面往里退一面开枪,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都十分刺耳。
对峙不过十秒,许则韫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那车走远了,他才一屁股坐在路灯下,解开衬衫扣子,挽起袖口,吭哧吭哧喘粗气。
平心而论,他来沪城三个月得罪的人,恐怕不如林二今晚得罪的多,竟就有人想给他教训,让他不得安生。
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来会是谁。
为安全计,他是想快些回到家里,这条街黑洞洞的,一眼望去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风从街道穿过,发出一种类似呼号的萧瑟荒凉感,让他感到后怕。
这时一辆nash轿车从他身旁经过,他认得,那是林家的;他刚起身,又来一辆,他回头看一眼,警惕着向前,而后那车渐渐放慢速度,车里的人并不说话,单是跟在他身后。
许则韫大抵猜到是今晚找他麻烦的女孩儿,觉得她真是无聊,便低声嘟囔:“又来。”但却安心许多,因为至少身后这个人,对他没有恶意。
“许先生,是否需要我送你回家?”
程幼宜从车窗里探出头去:“也许我们顺路。”原本她以为许则韫一定会和顾荷共度良宵,但出来看到他一个人,也觉得原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小报描述的那样,一高兴,就想邀他同乘。
许则韫惊魂未定,不想再冒险,二话不说就应声:“多谢。”
程幼宜叫停车辆,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见他满头满脸的汗,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许则韫打开窗户吹风,对着窗外应道:“没事,多谢小姐关心。”他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所以他虽是三少爷,人生轨迹却是和林家二少完全不一样的,他过惯踏实稳定的日子,今夜对他来说完全称得上是生死攸关。
既然有人要送,他便毫不见外:“武康路!”
程幼宜心里欢喜得很,首战告捷就知道了他家的大概住址,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也就不再多问。
许则韫在路口下车,对程幼宜谢了又谢:“请问小姐芳名?”
“哎!”程幼宜并不避讳让他知道自己叫什么,正要开口,就灵光乍现,一手拍在他的肩膀:“评弹上说了,行走江湖,匡扶正义,不留姓名。”
许则韫出了太多汗,身上又湿又冷,想是她故意要钓自己,又急着上楼洗漱,便很知趣不再多问,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递过去:“这是我贴身的东西,多谢小姐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程幼宜认出这表价格不菲,于是换个方式:“真想谢我?不妨有空请我吃饭?”
“没问题。”许则韫说完,又把怀表递给她:“既然小姐不肯透露姓名,那你先替我收着东西,要是有缘能再见到,我请你吃饭,你还我怀表便是。”
程幼宜觉得不错,当即接受他的建议。
而后轻轻巧巧钻进车里,望着许则韫走进那条树木茂盛,不见月光的小路,直到不见身影。
“走吧。”她一发号施令,司机就启动汽车,往程府而去。
程主席晚间也有娱乐,去了林家和林督理下棋,偶然聊到两个孩子的婚事,也都相视而笑,各自释怀。
他们作为家庭美满的大人物。自然比平凡小夫妻更懂得爱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经过他们一致交流得出结论:孩子们性格相似,做朋友还好,若是做夫妻,都那么倔强要强,若是吵起来,只怕三天两头就闹离婚。
默认做不成亲家以后,两人说话倒都不拿腔拿调,更加亲切的样子。
又听说小程今日去了小林的party,只要他们没有产生矛盾,那就是对程、林两大家族天大的好事。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往后全系在小辈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