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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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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许则韫听得心烦,对着话筒大吼:“别吵啦!”喝停以后,脑子又转起来:“除了姓程的,爸爸在沪城还有朋友吗?”

    求谁都可以,但最好不要是程家。

    许则豫坐下,拿过话筒在一旁冷笑:“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上门求人,你当程家是多能忍?”

    “别说风凉话了。”许如竹知道老爷子在沪城还有不少朋友,可多是商人,办起事来不如程家方便。本着效率至上的原则,她也顾不得去求程家帮忙有多摧残许则韫的内心,迟疑了一下:“没了。”

    许则豫听她站在自己这一头,嘴角漾出笑意,但没做声,单是腹诽,老二真行,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在老三跟前做好人。想完,转身出了书房。

    许则韫对二姐的话一向深信不疑,虽然他没有要和程家议亲的心思,但这人命关天的关口,面子该放就得放,况且程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鸟态度呢。

    许如竹见电话那头没有回应,生怕自己这个行为会把弟弟的自尊心击碎,不过为了顾荷,她顾不了这么多。

    “老三,辛苦你替姐姐照顾flower,还被人误会。”

    她埋着头一只手捂住脸,眼泪就顺着指缝滴到地上,原本在老爷子跟前提议许则韫去沪城开拓船运就是她的托词,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让弟弟替自己陪住心爱的人。

    她深知与顾荷的关系见不得光,想让她长长久久地在自己眼前,就得要一个许则韫这样的幌子。

    却没成想情况成了现在这样。

    许则韫听见话筒之中的哽咽,只觉得自己辜负了二姐的信任,当即卸下心头的负担,对她许诺:“家姐不要担心,我会把顾荷救出来的。”

    这个军令状让许如竹几乎痛哭流涕,青帮的名声她是知道的,老三办事虽然牢靠,可这事情实在不是单求程家就能安安稳稳办下来的。

    “有麻烦就打电话,爹那边我去说。”

    许则韫低低“嗯”了一声,想到顾荷刚才的遭遇,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墙上的挂钟响了一遍,他听姐姐哭得揪心,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累了:“天快亮了,我收拾收拾去程家,家姐保重。”

    “老三。”许如竹想再叮嘱他一句,就被打断:“姐姐放心,顾荷会没事的。”

    等挂了电话,许如竹才空出手擦脸,可是眼泪就像开了闸,止也止不住。自从她大学毕业帮家里办事以来,就再没经历过这样无助的时候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现在唯一能做到,就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老三身上。

    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对不住顾荷和老三,因为自己的无能,置他们于危险的境地。

    许则韫前二十五年过得顺风顺水,从来不须对谁低眉顺眼,想到今天竟要去求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朽,他就觉得造化弄人。

    为了帮二姐照顾那个顾小姐,他在沪城与在香港过得几乎没有区别,整日就是喝酒聚会跳舞逛街,桃色新闻满天飞,正事一点也做不了。

    不仅每次打电话回家要挨骂,就连家书电报也都不能幸免,所以他一直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

    由于紧张,他又出了一身的汗,是故先洗漱干净,方换上新作的哔叽西装,又对镜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确定不输往常,才穿鞋出门。

    驱车至一栋大庄园前,一道漆黑的哥特式铁门拦住他的去路,门旁黑匾上书瘦金体金字:程宅。

    下了车,许则韫来不及思考便狂敲铁门,不多时,门上开出一个小窗,从里面探出一个戴黑帽的青年人,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好声好气地问:“请问先生是谁?”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去:“我是广东商会的许则韫,想见程主席。”

    “请等一下。”青年人关上小窗,跑去通报。

    心里正忐忑着,门就开了,两个黑衣仆人分别站在门边,从园子里驶出一辆车,极为眼熟。程家的园子极大,想那仆人跑得不至于这么快,自己还得等。

    可就短短一两分钟,他便觉得非常漫长,这种求人办事的滋味,他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了。

    许则韫拿着怀表数着时间,足足十分钟,才被人领进程家大门。

    程府是一座西式庄园,四周被高墙围起,园子当中全是草坪,一栋明晃晃的欧式小洋楼落在后面,门前有一眼喷泉,泉眼是西洋画上持箭的小天使。楼梯上铺着精美的手织地毯,顺着走去就到了大厅。屋内统一的西洋装潢,因为采光极好,所以入眼是富丽堂皇的。

    坐着等程主席等得无聊,他就在屋内走了几步,最终被墙上挂着的竹篓子吸引过去,走进才看到,里面种着一株兰花。

    君子如兰,他希望程主席有这株花的品格。

    程主席今日起得晚,想许则韫是小辈,让他等一会儿也不妨事,就在屋里洗漱半天才出来。站在二楼栏杆前看了一眼,心道老许果然没骗自己,这许家老三单是坐在那里,就很优雅贵气,很有绅士的派头。

    由于一生养尊处优,程主席虽然年近六十,但身体和皮相都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他是极为标准的中式长相,皮肤黄白,浓眉大眼,面颊饱满,一对剑眉横在脸上,显得无比正气。然而鼻梁很高,架起一副眼镜,平添几分文气。身材也很匀亭,不显老态,穿一身灰褐色亮绸纱的长袍,极有气度。

    许则韫的登门拜访让他心情很好,所以走起路来都喜笑颜开的。

    听见脚步声,许则韫起身上去迎程主席。以往见过的大世面虽然不少,但心里还是紧张得厉害。

    打了一遍又一遍腹稿,许则韫才真正站到他一臂之远的地方,鞠躬问候道:“程伯伯好”

    话未说完,程主席一掌拍到肩膀上,满面笑容地正声道:“叫爹!”

    许则韫受了不小的冲击,当即愣住,觉得程主席果然是个老朽,穿长衫,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让他很不舒服。可他要求人,只能把这不满收进肚子里。咬了咬牙,挤出一句:“程伯伯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程主席知道年轻人对这样的事多有抗拒心理,所以不把他的态度往心里去,现在不喜欢,等将来见了面,日久生情总是可以的。

    下意识捏了他的肩膀两下,就走到沙发坐下:“则韫,坐。”

    许则韫道了声谢便坐下,脑子里回想自己来时的措辞,还未开口,竟觉得比昨夜收到消息时还紧张,下意识抬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说来惭愧,晚生今日拜访是想求您一件事。”

    程主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把身体靠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看着他,见他坐得笔直,态度诚恳的样子,决定对他宽容一些:“你讲。”

    许则韫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就更加觉得难以启齿了,但一想到不能辜负姐姐的信任,就鼓起勇气开了口:“这件事情说来惭愧,晚生刚来沪城时,形单影只,结识了一位顾小姐,承蒙她照顾才在这里过得自在些。可是昨夜,她被青帮的李亚樵绑架了,我能力有限救不出她,只好厚着脸皮登门求您。”

    程主席一面听他说一面微笑,似乎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可他却从那笑意里看出拒绝的意味。他不怕被拒绝,只怕打太极,于是追问:“您能帮帮我吗?”乖巧得像课堂上被点名的孩子。

    “没有别的?”

    许则韫点点头:“没有了。”他确定自己这套说辞没有任何不妥,就此等待发落。

    程主席位置坐得太高,对于许则韫的风流传闻还未有耳闻,但听这个描述,就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许则韫和顾荷关系不简单。

    男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这还八字没一撇,自己也没道理去要求他六根清净,于是不再追问,只是他身为父亲,看中这个女婿,就要把他身边的花花草草斩草除根才是。

    想到这一节,他又严厉地打量许则韫半晌,四周静悄悄的,由于气场压迫,时间越久,许则韫心里跳得越厉害,已在不断怀疑自己哪句话不该说,但反复确定问题实在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后,才略略放心下来。

    程主席和许会长大学时是出了名的要好,从世伯和未来岳父的角度来看,他对许则韫的心理素质都十分满意,如果想要女儿能进许家,就得先对他施恩。

    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甚至还要为女儿制造机会。

    放下双手,程主席把身体坐起来,十分可亲地同许则韫聊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又很注意尺度,没有深挖他们的关系,只是盯着他的鼻子,认认真真地听。

    但许则韫被一开始那个玩笑弄得心里紧张,此时闲谈显然放不开戒备,说了几句,便坐不住了。

    起初程主席还想着找些话题打破僵局,但见他谈起话来实在局促,就借故放他走了,临出门,还不忘叮嘱他:“放心赎人,晚点我会派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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