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毫无胜算
七月正值酷暑,知了们为了让短暂的生命得到圆满,为了证明它们曾经也是这儿的一员而不懈啼叫。
达官贵人屋里多了两三盆冰,冰化的同时也消解了暑气。
红玉自上次昏迷,整整睡了一天才醒过来。内外双重压力使她不堪重负,她这一躺,倒是能够逃避梁政的诘问,暂时逃避世俗了。
梁政下手没轻没重,这个毛病他也知道,于是不管是歉意作祟还是什么,他一直守在红玉床前直到她苏醒过来。
梁政端着瓷碗,手指修长。
里头装的是杨梅渴水。
“主子,”红玉的手覆上他端着瓷碗的手,“玉奴自己来便好。”
梁政没松开,也不言语,神色不明。
红玉也没松手。
最后还是梁政依了她的意思,松开瓷碗交给红玉了。
“……”
“……”
相对无言。
红玉舀了一勺糖水送到梁政嘴边,提起嘴角,道:“主子张口。”
梁政喉结一动糖水便被咽了下去。
“没玉奴做的好喝吧。”红玉眉眼弯弯,一派娇憨。
梁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将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红玉心道。
“红玉,”梁政看着红玉一双含水杏眼,道:“你爱我么?”
爱,当然爱。红玉的内心升起悲切,爱在她这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思,如果这就是爱的话,如果这也算爱的话。
怕是她一开口忤逆了梁政,命还能要么。
像她这样的人,只能如丧家之犬般匍匐在他人脚底承欢卖笑,战战兢兢过完这一生。
这就是她的命啊,一出生就天注定的命啊。
但她红玉还是要争,争这一口气!她不信命,她只信她自己,她是一个自私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所以红玉的伪装是精湛的,甚至能够瞒天过海,这是生存所赐予她的本能。
红玉嗔了他一眼,自己就着勺子喝了一口糖水,轻道:“这还用说么。玉奴不是在这儿陪您吗?”
她讲得一口动人的好话。
只不过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梁政有些意外,将红玉喝了一半杨梅渴水的瓷碗放到桌上。
他道:“玉奴既说爱我,便证明给我看。”
红玉只当他索吻,双臂往前环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将自己送了上去。
梁政没拒绝,却也没任何主动的意思。
红玉索然无味。
待二人唇相分离,梁政却又挨了上去,突然加深了这个吻。红玉陷在这个吻中,差点错过了呼吸。
“玉奴说爱我,就要接受我的一切,并且接受我所做的、我所选择的一切。”梁政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红玉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
“玉奴听过吴起么?”
——战国吴起杀妻求将。
红玉的心颤了颤,她道:“主子是要学吴起么?”
“单于说——”
单于说:淮南王大丈夫也,定不会为儿女私情而放弃成就大业。孤王部族皆是勇夫,无一人缠绵于私情。孤王听闻淮南王身边有二位红颜,红颜自古为祸水,为表意气,能否请淮南王仅留一人作伴?
梁政想告诉她,这是单于的话,不是他的初衷。
但是已经被红玉打断了,她苦涩道:“主子还记得红玉曾问过一句话吗?”
梁政没因红玉的话而生气,他止住话头,等待她的下文。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王妃和红玉,主子会选择哪一个?”
——这是一场赌注。
——他不会胜的。
权力和爱情面前,红玉毫无胜算。
梁政破天荒的沉默了,他没有辩驳,更没有选择。
因为这于他而言根本无需选择。
“什么时候?”红玉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
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也许应该庆幸,应该欣喜。她给了他生的机会,但他将她推向远方。
所以——什么时候?你要我死,什么时候?
梁政对于她的泪无动于衷,他只道:“今日。”
他不知往瓷碗里剩下半碗杨梅渴水加了什么粉末状的东西,微微摇晃就将瓷碗交到了红玉手中。
“你来。”
红玉却笑着推了回去,道:“还是主子来吧,玉奴不敢。”
笑着笑着,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怎么哭了?
她应该笑啊。
她不可能会对他产生爱恋。他那样对她,他将鞭子盘好,用鞭子说话,生气了就将鞭子甩在她的身上,对畜生似的对她。
红玉逼迫自己去想那段屈辱的回忆。
她的恨意回归了。
勺子将要碰到嘴巴的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
“呃——”
梁政被人打昏了。
瓷勺子在地上四分五裂。
红玉用袖子将脸上的泪全部擦干,对来人笑道:“你来了。”
赵义善微微抬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