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复仇者
到了临州之后的几天,谢止似乎是忘了来干什么的,天天带着沈泽吃喝玩乐,有时间还要知府公子作陪。
“师叔,您看看,这家酒楼的菜色是临州最好的。”比谢止还大上两岁的房期正点头哈腰的叫着谢止师叔并给他倒酒,看得沈泽鸡皮疙瘩掉一地。
谢止罕见的尴尬道:“那个……你叫我谢公子就好,叫谢大人也不错。”
房期坚定的摇摇头:“不可,您是家父的师弟,那自然是我的师叔,礼不可废。”
这房期和他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全继承了他爹贼眉鼠眼的长相,就算是端着脸不动,都觉得这人有一千多个鬼点子。
虽然以貌取人不对,但他长成这样也不得不让人以貌取人。沈泽拉了拉谢止的袖子,“阿止,我们不是还有……”
没想到房起根本不在意:“哎呦,沈世子就是正经,来这儿,天高皇帝远,您玩几天也不要紧,是不?我们临州的姑娘啊……”
谢止挡在两人身前,隔断了房期的视线,“小侄子太客气了,镇北侯管得严,那种烟花柳巷的地方可不让他去。”
他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而且,我和阿泽情同手足,你叫我师叔,那就也要把他当长辈,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最好不要带他去。”
房期明白过来,立刻对着沈泽弯腰行礼,说道:“沈……”
他还没说完,就被沈泽硬扯起来了,“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你叫我世子就好。”
房期不住点头道:“是是是,沈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好,我有点事要和小侄子说一下,阿泽你慢慢吃。”
谢止不等沈泽说话,拉着房期就出去了。
“师叔,你轻一点,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经不起你这么扯。”房期揉着胳膊,笑嘻嘻的对谢止说。
“得了,现在没人,你没必要这么谄媚。”谢止松开他的袖子,轻轻擦了擦手。
房期的眼睛依然弯成一条弧线:“叔啊,我爹说了,要对你恭恭敬敬的,要不然回家打我板子。”
“对我恭恭敬敬的可以,”谢止眼神突然凌厉,手里的扇子抵住他的喉咙,“但是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什么不干不净的话都在沈泽面前说,否则,我就把你绑在船后,拖着你游遍临州城所有的河流。”“
“以后说话注意分寸,不然,我不介意替你爹管教你。”
房期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但依然坚定不移的说:“师叔,您来可是铲除士族的。”
“我知道,但前提是,沈泽不许有事,这也是我的底线,”他死死把房期扣住,“你和你爹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有些事是不能做,比如沈泽,不择手段者,都不是最后的胜利者。我知道你爹的手腕和脾性,但是你和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所以,别在我手底下玩花样!”
“明白,明白,看来师叔真的很在意沈世子啊。”房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师叔的话,我自然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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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房戈听到房期的汇报,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觉得谢止挺在意沈泽的,要是真对他做了什么,谢止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轮到我这个师弟,是第六世了,”房戈抬起头,喃喃自语,“怪不得,老师说他是谢家最后的放纵与辉煌。”
“父亲,那我们的计划……”
“既然他不让我们动沈泽,那就动他好了,”房戈的眼睛如他的名字一样,如兵戈一般犀利,寒冷,“士族残害江南百姓,是时候一网打尽了,就算不能一次性收拾干净,也要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在时间中消亡。”
“谢止,他还是太小看我了,”他当年为了活下去,可以不要脸,拜他爹为师,如今为了自己的目的,一个丞相之子又有什么不能动的呢?
房期担忧道:“父亲,就算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可是您也……”
“我已经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对了,断亲书我已经写好了,要是我出事了,你就跟你娘姓,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入仕!”房戈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他缓缓走到门口,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官场,是黑了点,但是比二十年前的官场干净多了,可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累。”
房期不解:“父亲,您这般行事,即不会被世人理解,更会留下一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骂名,何必呢?”
“傻小子,你不懂啊。”
当房戈还年幼的时候,不想读书,就想着好好种地,好给家里分担一些压力,长大了,再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个儿子,继续干活。幻想是很美好的,可是现实却给了他血淋淋的一刀。
他原本是江南人士,家里虽然穷,但是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也有年迈的祖父,日子很不好,却很温馨。可是有一家士族,看中了他家的地,要圈起来当马场,那块肥田,他们家祖祖辈辈的守着,也养活了几代人,怎么可能用钱换?
父亲和祖父不断的磕头哀求,头都磕破了,可是那坐在轿子上耀武扬威的公子哥却不满意,说:“我却几只拉车的马,只要你们能拉我的车,我就不要你们的地。”
把人当做牛马一样拉车?任谁都不愿意忍受这样的侮辱,可是很生存比起来,尊严一文不值。那时候,年幼的他,看着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爬在地上,套着笼头,一步一步的拉着车,往前爬,还时不时的被人抽鞭子。
太阳落山,父亲和爷爷满身血污的回家了,灰头土脸的坐在门口。那时候,父亲摸着他的头说:“儿啊,我们输了,因为太傻了。”
后来,家里起火了,父亲和祖父被烧死了,母亲连夜带着他北上。一路上,那个女人给人家洗衣服,做活,甚至乞讨,一直带着他到最北边,接近匈奴的地方才停下来。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到学堂去读书。
后来母亲去世前,才告诉他真相,当年,父亲和祖父一路把那个公子哥的车拉到了临州城门口,就在他们以为可以保住自己的土地的时候,迎来的却是哄堂大笑。
地没了,那些人就是把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当猴一样耍,当畜生一样对待。回家之后,父亲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包括那块地,又磕了几个头,乞讨似的从那位公子哥手中多讨了几个钱,一并交给他娘,让他用这些钱供房戈读书,让他不再受人欺凌。为了不被人报复,父子两人烧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房子,母子二人一路北上,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要杀了那群人,就要比他们更狠心,更无耻,房戈的今天,是用三个人的命和尊严换来的。十年寒窗苦读,只有一个目的,复仇。
夜色已深,房戈走上临州城的城墙。他记得,中举后他的名次很不错,所以就招来了淮王的拉拢,可是他要找一个能帮他报仇的人,淮王,不能帮他实现目的,于是,他就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探花谢斌。
有家世,有背景,有人品,有手段,关键是酒量还差,就他了。
二十年漂泊在外,二十年宦海浮沉,样貌变了,性格变了,不变的是仇恨,如今,他又回到了临州,对往日的仇敌拍马溜须,牵马执鞭,成为清流眼中的败类,成为谢氏门生的耻辱,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让士族彻底消亡的机会。
半辈子的人生经历让他知道,父亲与祖父的悲剧,不单单是一家一姓造成的,而是它背后庞大的士族集团,只要这个集团还存在,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面临和他一样的命运。
他要报仇,不仅是报自己之仇,也要为曾经被士族欺压的百姓报仇。而士族的背后又是谁?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只是太上皇他杀不了了,只能靠其他人。反正根据他的推断,想杀太上皇的人,能绕京城三圈。
说实话,当今的皇上他的确不满意,但比太上皇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要能帮他报仇的,就是好皇帝。之前看着墨驰被自己亲爹和弟弟压的喘不过气,他只能蛰伏,如今北疆大胜,北边安稳了,该南边了。只希望,墨驰别让他失望,别辜负他这一生的心血。
“临州城啊,”房戈粗糙的手抚摸着临州城墙上的砖石,年幼时,每一次进城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临州城的城墙,包括城里的每一块砖,都是脏的。如今,他只想让这座城变得干净一点,变得让所有人看到它就充满希望。
“江南,是该变天了,安稳了一百年,都忘了自己的老祖宗也是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
孙家,杜家,何家,高家……很多很多,一个都别想跑。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他们的老祖宗还差,要让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自己尝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