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陨神
“你养了一条好狗。”
路伽平静的声音响起，和从前一样，一直都没有感情，像是机器人冰冷的声调，可是路焱只觉得他的声音更冷了、更远了，像是尖利的冰刀，刺进自己的心房。
“是一条好狗，可惜跟了我。”
路焱站起身，看向路伽，黑曜石一样波澜不惊的双眼掀起惊涛骇浪：“无论你是否相信，战争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会解决这些魔族。”
骤然间，本还有一点光的世界陷入黑暗，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大雨冰冷的拍打在身上，冲刷着地上的血液，发出唰唰的声音。当一个人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灵敏，路伽站在原处，回想路焱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会解决魔族，他不是在帮魔族么，为什么会突然帮助自己？黑暗之前，他看着路焱的眼睛，是从未领略过的强势的感情，但是路伽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各种思绪象是一团扯不开的棉线，把路伽的脑子紧紧缠着，让他无法思考，况且身边各种各样的动静一直在打断他。
雨滴啪嗒哒的敲砸着树叶好像要把满森林的松针都变作武器，向大地攻击；而地上，不停地发出令人反胃的恶臭，全部袭进他的鼻子，让他全身发软，只有撑着幻云剑才勉强站立；雨水在身上爬过，留下冷冷的痕迹，仿佛要把自己体内沸腾的鲜血全部冻结；路伽想要向前走两步，但是脚下的泥土好像已经粘在鞋底，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开；魔族对幻厦的攻击显然还没有结束，心脏不停传来的剧痛时刻提醒着路伽自己被骗了，可是路焱悲悯的目光又让他无法相信这一切，难道这痛是假的吗？路伽此刻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是神明连做梦的权力都没有，真是可笑，如今，他真的好羡慕人类，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选择当一个人类。
火药味道忽然强势的盖住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着整片空气，仅仅只是眨眼的瞬间，眼前忽然亮起耀眼的的火光，冲破了原先的黑暗——星辰降落在此处。路焱手持着长刀，站在满地星辰的火光中，影子被照的像一位巨人，随着火苗的耀动不断摇晃，路伽看着身边包围的星光，感到自己的皮肤像是火烧一样，下一秒就要龟裂。呵，要是狠，还是需要看路焱，星辰降落大地之处，便是寸草不生的人间炼狱。
“路焱，你这是要将这里全部的生灵都杀死？”路铃飞身站在一棵松树的顶冠，身下，松树正燃着烈火，窜窜的向上。
“结束战争，这难道不是最快的吗？”路焱冷笑，冲进火光内，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路伽带出。
“把路伽放开。”路铃冷声命令。
“幻厦受损，他的元魂也在被攻击，我看你应当去灵域救幻厦，才是救路伽一命，而不是在此处与我商讨这些，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你还是先回灵域吧。”路焱道。
“你——”路铃无话可说，这小子说得对，路伽与幻厦为一体，幻厦若是保不住，路伽自会身陨，当下确实是保护住幻厦里面的幸福回忆更为重要。从路焱的表现来看，他确实不是这场战争的计划者，应当也是被魔族欺骗了，看样子可以相信。于是要求道：“你必须处理好这里的事，还有，不能让路伽出事。”
“好。”路焱回答。
远处，所有的松树都已经燃起了巨大的火势，大雨还没有停歇，但是火焰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大半的天空都已经染成了红色，浓厚的翻腾的黑色浓烟，在天空的背景前，跳着凌乱的舞步，上上下下，欢呼雀跃，把空气烧出了一滴滴水雾，朦朦胧胧的混了一层，好像两个次元。
路焱站在高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火海里，无数翻滚的火球在拼命哀嚎，凄厉的好像地狱里传来的哭声尖锐的搔刮耳膜，让人感觉天灵盖要被掀翻。
路焱高高举起长刀，浴血的身姿站立在最高处，苍白的脸被火光映照得通红一片，薄唇上下翕动，嘴中念念有词。长刀遍体闪着金黄色的火光，漆黑的刀身上，火焰一步步向上攀岩，绘制成一条燃烧的长龙。那长龙扭曲着身体，好像拥有生命，缓慢离开长刀，向着天空飞去。
“噌——”
长刀落地，尖端与大地碰撞出剧烈的火花，下一秒，飞出的火龙猛然跃进森林中，星辰再次降落，满地爆炸出一块块斑驳，火焰更加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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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域一角，夏牧看着赶来的路铃，心下一惊，若是只有路烈一个，他们拼一拼或许事情可以成功，所有的灵魂与回忆都会属于魔族，眼下来了两位，以魔族现在的实力，必然是自寻死路。身边忽然游来一条金蛇，夏谬说道：“路焱已经开始反过来攻击魔族了。”
“操——”夏牧咒骂一声，语气中全是不甘，“还是我太心急，眼下并不成熟，幻厦的防御还是太过坚固，以退为进，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干了？”夏谬不同意，“你答应我的人身呢？”
“人身？要什么人身？”夏牧质问，“我在暗巢修炼了这么多年，才有现在这样的人身，你就是一条蛇，别奢望这些。当下，保住性命要紧。”
去你的吧。夏谬在心中怒骂，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有发作，夏牧的能力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没有夏牧，自己早就死在暗巢里，在噬魂怪的胃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来。
“走，去找路焱。”夏牧命令。
战场上，路焱看到忽然出现的夏谬，有些惊喜，夏谬的治愈能力他领略过，现在正好需要，便高喊：“快，来给路伽疗伤。”
“阁下，全怪我监管不力，竟然没有发现一部分魔族的狼子野心。”夏牧跪在地上，主动认错：“我已经怕了一部分魔族到灵域捉拿反叛的魔族，很快就会有结果。”
“可以。”路焱没心情管这些，他现在只担心路伽的状况，扭回身，眼前的一幕让他头皮发裂：
路伽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一块巨石上，嘴边喷出赤红的鲜血，在他的左胸口，一条金蛇贯穿路伽整个胸膛，啃噬着他的心脏。
“你，你做了什么？”路焱彻底疯了，是他，是他亲手将路伽交给夏谬的，可现在，夏谬，夏谬怎么会呢？
金蛇从路伽的胸口钻出，逐渐变换成少年模样，嘴角挂着冷笑：“吃掉神族的心脏，这才是获得人身的最好途径呀。”
夏牧没有想到这条蛇胆子竟然这么大，眼疾手快，将他扑倒在地，趴在夏谬耳边，恶狠狠地说：“你疯了，这样子获得人身，下一秒你就要死！”
路焱认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今日一天，不，是仅仅刚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内经历的情感波动大，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数次手足无措，不知应当如何行动，而现在，他是彻彻底底的慌了神，他看着自己信任的小金蛇变成了秀气的少年郎，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这条小蛇吃的是路伽的心脏；他用全力从暗巢带出来的噬魂怪们，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行动，反而实现发起了战争，将这篇水草丰茂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不毛之地；夏牧已经将夏谬按倒在地，牢牢控制住，他这时应该上前处罚夏谬，对吗？可为什么说教都像是被粘在了现在的位置上，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动。
手中的长刀再次举起，指向了那个赤身露体的少年，那个刚刚拥有人形看着还天真无邪的少年，那个他曾经朝夕相伴的角色，眼中的波澜已经化为平静，只有悄无声息的暗潮在隐秘的角落酝酿着，路焱张开嘴，说道：
“弑神之罪，形神俱毁。”
夏谬身体变换了形态，但是眼睛里的瞳孔依然是金灿灿的蛇瞳，被夏牧强制性的按在地上，跪倒在路焱面前，明明是这样一副受刑的姿态，可是眼睛里始终有着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气焰，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那是森林里无边无际燃烧的火海。夏谬抬抬头，用高傲的神情看向夏谬，尽管他此刻白皙的皮肤沾满污泥，□□的身躯写满屈辱，但是身体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高贵的金光，嘴角讥笑：“这一切难道不是您的错吗，难道不是您导致的这场战争吗，难道不是您将路伽交给我的吗，难道不是您随意的交出自己的信任的吗？我尊敬的主人。”
空气中陷入沉默，噬魂怪和无数亡灵的哀叫声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虚无缥缈，像是在梦中，在路焱的耳边徘徊着无法进入他的耳朵。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慢慢消散，白亮的光芒从云间的缝隙里破云而出，照耀在燃烧着盛势大火的这片土地上，和黑雾雾的浓烟武斗着，抢占着空中的领土。大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珠砸在皮肤上，□□裸的痛，雨滴又被弹到泥土地里，冲洗着殷红的血液和黄绿色的粘液，好像心虚的犯罪者，在掩盖着犯罪的事实，企图欺骗自己的回忆。路焱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接二连三的超乎自己意料的变故已经打得他向蔫瘦的菜叶子，无精打采，他机械地转动着失去神采的眼珠，没有焦距，茫然地看向眼前的一切——夏牧正扣押这一个拥有金黄蛇瞳的少年，等待自己的处置，在他们深厚的巨石前，路伽一动不动的靠在上面，胸口处是血淋淋地撕裂的空洞，汩汩涌出鲜血，浸透了被胡乱跌落在地上的幻云剑，只有还闪着盈盈微光的祥云图案，可以透过几厘米厚的血液看出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