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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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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叠叠的祥云开始崩塌,□□的裂缝之内渗出七彩耀眼的光斑,伴随着墙壁噼噼啪啪的断裂声,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灵魂像一团散沙,和光芒一同从裂缝中以流沙的形态画出幻厦,在灵域上空漫无目的地虚无飘渺的游荡。

    从其他地方来了一群噬魂怪,和先前攻击幻厦的魔族们开始内斗,战力被拖延了一些,路烈终于有时间喘一口气,眼角的余光便看到满天飞舞的灵魂,空荡荡的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明明没有眼珠,路烈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灵魂们的哀求,他抬头看去,却被无处可去的灵魂的个数惊骇,战势分明已经守住,局面也有所好转,发起攻击的魔族也已经得到控制,魔族也在进行內缴,为何还有这么多的魂魄在随着□□的裂缝流出,路烈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看着还在不断坍塌的幻厦,一个不敢承认的事实浮现在脑中——

    路伽出事了!

    不,不可能。他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这个论断,毕竟,这只是一个论断,路伽答应过他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幻厦是邺祖最重要的心血,他是不会让幻厦在自己眼前崩溃的。踏上尸横遍野的土地,看着汪洋深沉的血海,路烈在心中想着已经离开多时的邺祖发誓,他一定会好好守护幻厦。

    满头瀑布般乌黑的头发从发丝开始向上竖起,路烈身边旋起烈风,包围着他瘦削孱弱的身体,山川之力在此刻全部裹挟着他,化成银针大小的一片片,缭绕在他的周围,掀起巨大的龙卷风。路烈的某种燃烧着翠绿色的火焰,全神贯注的看向幻厦上的一道道像树根一样正在逐渐扩大攀岩的裂痕。

    路铃刚刚从另一处战场赶来,解决了几只噬魂怪,便感到一旁忽然吹起的大风,隐约还有细腻的像刀片一样的东西划过手臂,抬眼就看到路烈的动作,心下大骇,急忙上前,又被飓风阻隔在外。

    “路烈,以你自己的力量来缝补幻厦根本不可能,这项工程太庞大了!”路铃焦急地喊道,“你的身子肯定吃不消。”

    路烈嘴角已经留出了一道血痕,但是他恍若未闻,高声喊道:“路伽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逆着盘旋的大风传到路铃耳边,已经被消弱了许多,路铃听着朦胧的声调,感觉无可奈何:“现在路焱那小子正在照顾他,不会出事的。”

    然而,下一秒又觉得事情不对劲,如果路伽现在安然无恙,那么和他一体的幻厦必定也会重建,为何在魔族的攻击已经被控制的情况下,幻厦的□□不但没有修复,裂缝反而越来越大?

    草!暗骂一声,责怪路焱那小子不靠谱,路铃随即将手指在空中划出连续的字符,字符很快变成一道符咒,穿过路烈身边的风卷,问问贴在路烈身后。

    “这道符可以为你提供神力,幻厦靠我们两个不可能全部修复,能保住一点是一点。”

    符咒照耀出刺眼的金光,路铃双手合十,嘴中默念着什么咒语,眉头紧皱,鬓角花白的胡子被汗水打湿,随着他的咒语,符咒发出的光芒越来越来强大,光球当中,有屡屡金光像水流一样汩汩流入路烈的身体,路烈双眼紧闭,粗重的喘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一双上调的狐狸眼里全部是坚毅。

    庞大的风卷在一瞬间爆发,无数星星点点的银针想着幻厦飞去,□□上巨大的裂缝开始慢慢减小,即将倒塌的幻厦缓慢的恢复着原型,速度很慢,像是一位佝偻的老人。最后一根银针飞向幻厦之后,幻厦上的裂痕终于完全消失,数只魂魄争先恐后的挤着小小的孔隙钻入幻厦,但还是有数不清的魂魄慢了脚步,飘荡在空中。

    路烈脱力的跪倒在地,险些哭出泪水,幻厦保住了,但仅仅是保住了一点,从他的视线望去,大片的断壁残垣诉说着惨重的损失,无数噬魂怪与神族魂兵的断指残骸挂在断裂的墙垣上,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西北风呼啸的呜咽着,吐露着悲凉。

    他还是没能完成邺祖的嘱托,守护好幻厦和天下苍生的魂魄。

    那些没有挤进幻厦的亡魂们,沉默地看着灵域凄惨的境况,谁都没有发出声响,良久,各自离开,前往人间寻找可以藏身的梦境。

    路铃原先花白的头发好像被一场战争全部摧残,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洁白,他气喘吁吁的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路烈眼前,声音悲凉苍老:“收拾一下灵域吧,这是我们的家。”

    一切,已经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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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伽死了,死的彻彻底底,连鼻息都没有。路焱颤抖着手指放在他的鼻尖,有些不敢相信,他分明前些日子还无情的想自己颁布处罚,如今,怎么会,怎么会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眼前呢?

    手中的长刀无法控制,路焱赤红着双目,用长刀指着夏谬的胸口,冷冷地说:“你方才穿破的就是路伽此处吧。”

    夏谬的蛇瞳里这才闪现出害怕的神情,颤抖着回答:“主人,他是神族,您是魔族,他还那样无情的处罚您,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路焱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如同严冬的寒冰,“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自己这一身人皮。”

    夏谬瞳孔猛然炸裂,胆战心惊,谄媚的解释:“主人,我只是想要变成这种形态,才更好陪你呀。”

    “哈哈哈——”路焱双手捂着脸旁,之风间流出邪性的笑声,吓得夏谬与夏牧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我用手上这长刀,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的心脏也挖出来。挖出来陪我,我更喜欢。”

    “等,等一下——”夏谬全身颤抖,双手双脚剧烈挣扎,但是被夏牧牢牢按住。

    夏牧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夏谬,你可不要怪我反悔。眼下,我先保住魔族要紧,不得不演这出戏,要怪就怪你太贪了,动了不该动的人。”

    夏牧双眼哀求着看向夏牧,淡金色的瞳孔中光芒逐渐黯淡,显然不敢相信自己被夏牧背叛,想要开□□代出夏牧,嘴又被夏牧严实的捂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唔——唔——”夏谬双眼急出泪水,看着路焱拿着手上的长刀逐渐靠近他的胸膛,一点一点放大的俊脸上全是决绝与厌恶。

    尖锐的刀锋触碰到还泛着金光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夏谬刚刚获得人身,身体敏感异常,立刻就殷出了鲜红的血液,在陶瓷一样的皮肤上缓慢流淌,绘制出妖艳的红。夏谬感受到左胸传来的刺痛,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身为一条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小蛇,他平生第一次担心自己可能真的会再也活不下去。

    路焱漆黑的眼球里完全没有一丝波澜,冷漠地看着夏谬悉尼的胸口被自己划开一道口子,翻出粉嫩的细肉,搅动着淡红的血液,血液里翻腾着几不可察的金色光辉。

    刀锋继续深入,缓缓没入夏谬的胸膛,路焱闭着眼睛,用力在夏谬胸口一旋,夏谬立即发出尖利的痛哭声,随着痛哭声一起的还有血肉搅拌的粘腻水声。眨眼功夫,一颗鲜红的心脏掉落在满是泥土的地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沾满了一层细细的泥沙,停在离巨石不远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滚落在了路伽手边,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夏谬的人身少年彻底没了呼吸,留下最后一声哭叫,侧倒在地,双眼失去焦点,金黄色的光茫完全消失。路焱看着他已经完全失去生气的尸体,手中的长刀轰然落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噌噌声。

    长长吐出一口气,回身看向还燃烧着大火的森林,嘴角牵出一缕放弃的笑,仿佛失去了支撑,轰地跪倒在地,缓慢地向着汪洋的火海俯身,重重地磕下头,大地也发出沉闷的响声。

    “敬此战所有身陨的亡灵,我路焱永生永世为你们超生。今日过后,若此处风起,那是我哀悼的声息;若此处雨落,那是我吊唁的哭泣。瑾愿众魂可有乐享,有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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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沾满血腥的、肆意屠杀的战争,必须要有人为逝去的亡灵付出代价。

    谁又可以想到,原先那片经过路焱精挑细选的、郁郁青青的世外桃源在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巨大山火之后,变成了哀魂遍野、野鬼烦冤的不毛之地。此时,路焱不知道,这块不毛之地之后会被称作古战场,而就在他此时站立的古战场,将会成为自几千年的牢房,也会成为他真正对林泽确定心意的纪念之地。

    在第一只魔族忽然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路焱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尽管因为先前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真心的信奉着神族,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发动一场针对神明的战争,这将会打乱三族的秩序。最让他心痛的是,他从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路伽,怎么会,怎么可能就这样子陨落呢,陨落在自己的眼前,陨落在自己信任的小蛇手中。

    路焱跪在地上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但是目前的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就像是在一秒钟发生的,这一切都让路焱来不及反应,纷乱的场景在脑子中飞过,背景全部是猩红的血色,他在这血色中,好像被涂住了眼,怎么也抓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难道当初他带魔族出来就是为了现在的场景吗?答案一定是否定,可是自己的确是导致一切的凶手,这种酿成大祸的感觉让路焱的心脏窒息,仿佛被啃食心脏的不是自己的那位长兄,而是他本人。

    “夏牧,魔族现在,还是不适合离开暗巢呀。”路焱长叹一口气,黯淡的目光看向夏牧。

    夏牧心叫不好,这次的事情也确实是他没有准备周全,部署也不够缜密,实际还没有来到,但是魔族是万万不可能再回到暗巢了,那个千丈的深渊他们没有能力去征服。眼下幻厦受损严重,神族也是一片兵荒马乱,自顾不暇,只有抓住这次的机会,魔族才可以逃离原先的苦难。

    夏牧忽然跪在地上,大声说:“这次的事情全怪我没有管好一些魔族,让他们有了歹毒的心思,身为魔族的领导者,我自愿受罚,并且将其他魔族全部带回暗巢。”

    看他一脸真诚,而且方才确实帮助了自己许多忙,路焱并没有怀疑,点头同意,然后便看向了路伽的尸体,因此错过了夏牧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路焱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路伽胸口的血迹,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凉,好像暗河里的水流,触碰到之后甚至会被冻的起鸡皮疙瘩。但是路焱好像全然没有感受到,缓缓脱下自己的上衣,盖在路伽的尸体上,然后将他背在自己的身上,忍受着刺骨的凉意,一步步向着神域的方向走去。

    那颗滚落在地上的心脏,在他的身后,趁着路伽不注意,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嗖的一下卷进路伽后背上披着的沾着血迹的衣服里。

    古战场到灵域,一个在苍穹之上,一个在万丈深泥之下,但就是这么长长的一路,路焱却背着路伽的尸体,一路跪拜,到达灵域时,额头沾满血污。

    林泽翻看着厚重的回忆,看到这幅场景,无奈的咧嘴一笑。几年前他从风铃山底,三步一拜,直到山巅,拜别了师门;千年之前,就已经有人也是一路跪拜,驮着他前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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