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假象
啪——啪——啪——
深渊之下传来三声击水声，路焱心跳像鼓点，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欣喜若狂，立即跳下了瀑布。
瀑布之下，密密麻麻站着许多噬魂怪，都一脸专注的盯着地上的东西，脸上全部是好奇的神色，夏牧站在正中，用手温柔的抚摸着地上的金蛇，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快快康复。”
路焱脚步不自觉加快，鞋底踩着满地的黄绿血液，抬起的时候像是吐了胶水，拉扯细细长长的丝线，反射着白光。路焱走到小蛇身边，内心惊了一下，小蛇在这暗巢里竟然又长大了一些，现在已经有两米多长，浑身闪着漂亮的金光，好像披了一身金玉宝石，像是异域的贵族，有着不可侵犯的傲气。但是路焱不知道，就是眼前这条珠光宝气神圣不可侵犯的金蛇，日后将会欺骗自己干出后悔一生的事情。
蛇身上还有几道细细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渗着鲜血，路焱心疼万分，想立刻把这条蛇抱到自己怀里，带回暗河好好养伤，但又害怕自己力气太大，抱他起来时弄疼了他，一时间站在旁边，伸着悬空的双手，不敢上前动作。
夏牧用余光瞥了眼路焱的动作，几不可察的冷笑，道：“我看着蛇有些神性，想必很快就可以恢复。大人继续将它养下去，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伙伴呢。”
路焱道：“这条蛇确实有趣，我将他放在暗河，深寂没有空气，他竟然真的好好的活了下来，今天估计是不小心游到了瀑布，被水流冲了下来，才掉到暗巢之中。我对这条小蛇十分喜爱，这才专门下来叨扰，现在既然寻到了他，那我就将他带回去了。今日之事，还是多多感谢。”
夏牧咧嘴一笑：“大人不当谢我，而是应该谢这暗巢之中所有的魔族，没有他们，我可找不到一条小蛇。”
路焱将蛇带回了暗河，放在自己的小船里，眼里全是柔情，温柔的用指尖抚摸身上的伤口，祈祷小蛇快些好过来。
黑狗方才已经追回了恶魂，路焱把那魂魄锁住，洗去了外泄的恶意，才扔回了暗巢。此时这条盛气凌人的狗雄赳赳地站立在船头，像一头宣示主权的狮子，但是却不回头看小蛇一眼，从路焱捡回这条蛇，他们两个似乎就不对头，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亲昵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一个主人的两只宠物总是要争宠。
路焱扭头瞧了一眼狗子身上乌黑发亮泛着油光的毛，在星星微光的照耀下，根根分明，于隧道墙壁上映出层层落落的影子。躺在船上的蛇忽然扭动着身子，伤口快速的消失，在最后一块疤痕也不见后，刷的一下冲下了船，游进暗河，像是一条金色的发带飘扬在银河里。
路焱看到他恢复得这么快，心里赞叹，探出头追寻小蛇的痕迹，那蛇游了一圈之后，又游回船边，身上的蛇皮像是刚出生一般，沾着暗河星星点点的水光，光滑的好像鸡蛋清，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伤。金色映着银河一般的七彩梦幻的光点，像是路焱在人间见到的人类全部发疯一样追寻的宝瓶，□□流转，让人晃了心神。
金蛇忽地睁开双眼，暗金色的眼球中是杏核形状的偏红色调的瞳孔，仿佛是神圣的图腾，斑斑驳驳写着有魔力的符咒，一下将路焱的心神便勾到了半空。
路焱脑子里一片白光，白光之中，这两个金黄色的眼瞳不断的放大，放大，直至占据所有的思想。金蛇吐了吐信子，挂着尖牙的嘴唇里发出声音：“终于可以和主人说话了，主人没有给我起名字，那我就自己说，我叫——夏谬。”
自己养的宠物忽然说话了！路焱感觉头好像被人猛地一敲，嗡嗡直响，反应不过来，好在自己是个神族，什么没有见过，整理了一下思绪，马上开口：“你会说话，你有神识，对吗？难怪在暗河里还能活得好好的。”
夏谬（小蛇）吐吐信子，爬上船，卷在路焱脚边，粗壮的一大团，连船都快装不下，只是刚刚游了那么一圈，他又长大了几分。
找回了蛇，生活似乎又变回了从前，路焱像以往一样，在夏谬的陪伴下共同摆渡灵魂，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前往人间收魂的时候，夏谬悄悄地溜进瀑布，在刚刚碰到暗巢黄绿色的粘液时便陷入昏睡，而昏睡的金蛇身边，夏牧眼中精光一闪，自言自语道：“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哈哈哈，可不能只让我一个知道呀。”
“主人，主人，您的父亲就是鼎鼎大名的邺祖吗？”夏谬躺在船上，露出金黄的乳白肚皮，像是一条普通的与主人玩闹的宠物蛇。
“是，”路焱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夏谬会忽然提起邺祖，“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我在人间的时候见过邺祖呢！”夏谬慢慢爬到路焱手边，脑袋蹭着他的手。
路焱觉得好玩，这小蛇还见过邺祖？心头提起兴趣，问；“你是怎么知道他是邺祖的？”
“嘿嘿，人间有专门建造的邺祖庙，我以前溜进去过，那日那位神君的相貌与寺庙里的邺祖神像一模一样。当时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看那个身姿俊貌像是一位神族，不过他们当时好像在争吵什么。”夏谬说。
争吵？路焱觉得奇怪，邺祖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从来没见过他黑脸，更别说是吵架了，对于他们四个邺祖都是保持放养状态，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一笑而过，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吵什么？”小蛇扭扭三角形的脑袋，犹豫了半刻，“另一位神族好像在说什么魔族的事情，邺祖似乎是很讨厌魔族。”
很讨厌魔族？路焱一骇，自从神魔两族出现以来，一直都是和平共处的身份，没有什么纷争，魔族每天都要靠它一位神族来供养，虽然说他们并不是一个种族，但是邺祖从小就教导自己，要把魔族当作自己的同类来看待。在神族的四个人中，他与魔族的关系最为紧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也是有的，何况魔族每天对自己也是和和善善，从来没有过什么不好的表现，他还以为每一位神明都会平等的对待神魔两族，怎么会有讨厌魔族的呢？
“你是不是搞错了？”路焱不信。
“不可能，我发誓自己没看错。”夏谬一下抬起脑袋，像一只挺胸打鸣的大公鸡，一脸庄重，“主人是不相信我吗？神族不是可以进入其他生物的回忆吗，回忆不会骗人，主人若是不相信，那便进来看看。”
路焱有点无奈，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夏谬金黄色的眼睛里写满决绝，给他一种自己今天若是不相信他的话，以后便再也不会再见的感觉，路焱孤单惯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会说话的在身边，自是不愿意夏谬也离开，便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反正神魔两族一直是朋友，这是多半是夏谬搞错了，一探究竟，又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当他进入回忆中，见到自己一直尊重的那两道身影，那时，路演宁可自己没有进来。
入间的景色很美，而且千姿百态，各有千秋，既能看到银河、又可见到花开，不单有莽莽东入海的的江河、还有连绵万顷的千里良田，不像暗河，只有一成不变的景色。
路焱站在田埂上，看到路铃与邺祖涨的脸红脖子粗，言辞激烈，大声反驳着对方。
路铃总是以老者的形象的形象出现，斑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乱颤，两鬓也找不到一丝青发，站在比他年岁大很多的邺祖面前，反倒会让人有他才是老者的错觉。
声音苍老，但是响亮如同洪钟，从嗓子眼里轰隆隆的发出轰鸣，像一只操劳的老牛，路铃看着满地冒出青芽的小麦，说道：“我自认尊重邺祖您，但是您对魔族的态度我不敢苟同，将他们困在暗巢，全部靠着路焱一个人养着，这和饲养牲畜有什么区别，众生平等，我自认魔族不当受到这种待遇。”
路焱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脑子宕机，觉得路铃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即使是他，都不愿意下到暗巢去，常年幽深不见阳光的环境，湿漉漉又闷热的空气可以窒息，还有满地暗黄的粘液，永远散发着恶心的臭气，完全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场所，他自认为对得起魔族，以恶魂饲养，但是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是否真正想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阳光洒在邺祖的脸上，映像当中一直和蔼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如同数九严寒的狠厉：“魔族？那根本不是我制作的，不是我的子民。想来我还要感谢魔族，没有他们，那到处惹是生非的恶魂们真的是无法解决。”
路铃错愕，脸上的皱纹都拉的平展，磕磕巴巴的说：“不是您？那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邺祖道：“魂生魔，恶魂们相互吞噬的多了，既然有了魔。噬魂，噬魂，这怪物本来就应该出现在世间呀，哪里需要我呢。”
“那你是怎么把他们困住的？”
“还要谢谢你那天真的弟弟——路焱。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你的弟弟。”邺祖忽然说。
路焱连呼吸都停住了，尽管知道这只是回忆，但他还是无法相信邺祖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个从小教育自己尊重每一位魔族的长辈，现在竟然说魔族在暗巢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困住的，自已像是抚育子孙一样，照顾了魔族这么多年，可是魔族被困在那种环境当中，还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甚至，自己根本不是邺祖制造的，这位他一直当作父亲一样看待的人物，如今云淡风轻的在一个随意的田垄中说出真相。
邺祖的确法力高强，但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每一个世界，即使混沌，从出现那一刻，便会有生死，生死既有，自然会有掌管死亡与生命的人，在现在这个世界，生死之事便有两位魔族掌控。
这是一个与邺祖之前所生活的世界完全颠倒的境界，在他没有到来之前，或许，魔族才是这片世界的长者。而那两位生死司命官，其实都是魔族。暂时抛开那位掌管生命的魔来说，管理死亡的魔族真的是引起了邺祖极大的兴趣。
也是他邺祖来的时间凑巧，到来之时，两位魔族竟然都没有苏醒，那么这时，便可以趁机将这个世界纳于自己手下。在和吉徽的共同计划下，他们造出了人类，一种属于原来世界的生物，人类将会占领这个世界，就像以前的那个世界一样，人类会成为长者。邺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很快发现，两个世界的运行制度完全是不同的，这是一个回忆撑起的世界，人类的魂魄是由回忆堆砌的，而他之前所生活的世界中，拥有魂魄才会拥有回忆，看着满天飘忽的回忆，邺祖没了办法。
但就是上天祝他，邺祖发现，这些回忆可以给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他修行法术，但是也只是做到了利用这些美好回忆的程度，而且以幻厦为容器才可以从中得到力量，于是，他制造了路伽，之后，又是路烈与路铃，他将这些通过美好回忆获取力量的人，成为神族，只要他们三人存在，邺祖就可以从他们三个当中获得力量，这也是为什么邺祖经常搞团建活动的原因，这是他吸收力量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自己从回忆中获取？毕竟，已经被咀嚼过的饭当然比直接吃好吸收，邺祖毕竟是其他世界的人，不敢在这里太猖狂，直接利用会议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他可不是冒险的人。
让邺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留下没有利用的邪恶回忆，竟然自己开始互相吞噬，成为了噬魂怪，逐渐转变成了魔，两位顶天的掌握生死的魔族也开始慢慢苏醒。
看来，想要真正掌控这个世界，必须要魔族的同意了呀，邺祖心说。
他将二人的魂识放在某处，但是有一天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个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已经苏醒逃走，邺祖盛怒，找了他三天三夜，还是没有线索，索性放弃，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那位小魔，一抹坏笑浮上嘴边：
“我是你的父亲，现在我们的族人回不了家，让你父亲我非常郁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