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戒惩
年幼无知的路焱就这样成为了暗河摆渡人，几千年来不断地喂养着魔族，以神族的身份。当夏谬将这样的回忆给路焱看时，路焱双腿发软，跌坐在船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路焱两只眼睛了像是喷射着火山熔岩，黑宝石一样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红色，嗜血一样疯狂质问着夏谬：“这些都是假的，假的，对吗？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回忆。”
夏谬颤抖着声音说：“我——我确实见到了呀，主人不信——可以——可以去问那位神明嘛。邺祖虽然不在，可是那位还在这里呀。为什么为难我一条小蛇，我都是为主人好呀！”
“对，对，路铃，路铃他都知道，我去问他。他从不骗我。”
将夏谬甩在船边，路焱便去往了人间。看到路铃支支吾吾的表情，他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来到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喝的烂醉，让自己好好睡一觉，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呢，醒了，就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灵魂摆渡着，有三个好兄弟，对吧。
路焱是被冰凉的冷水叫醒的，冰水洒在身上，毛孔一下收紧，寒毛直立，只感觉有冰顺着毛孔钻进了皮肤，冰刺扎在每一根神经。脑袋还有些犯浑，眼前水雾胧胧的，好像有云烟在徘徊。路焱揉揉眼睛，云烟之中，看到路伽盛怒的脸。
嘿，路伽长得还挺好看的，就算是发怒看着也很漂亮，不过这张脸好像从来没对自己笑过，路焱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泛起了苦水，眼睛里的水雾又浓了。
“你再哭什么？”路伽用冰冷的声音问，“玩忽职守，到人间喝酒，你可知道这些天跑走了多少怨魂？”
先前的事情全部回想起来，路焱很委屈，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任谁都不会好受，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休息休息呢？
“你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不会再说我。”
路伽道：“我当然知道怎么回事，路铃已经全都说了，但是这不是你玩忽职守的理由，个人情绪不可以干扰到自己的职位。”
听到路伽冷冰冰的声调，路焱目瞪口呆，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尊敬的兄长，甚至完全不可以体谅自己的委屈。
“难道在你眼里，那些怨魂比我要重要吗？”
路伽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容器，他不懂路焱的话里藏着怎样的情感，在他的眼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要先做好自己的任务，维护好神族的尊严，可是路焱做的，太不让他满意了。
“那毕竟是你的本分。”
“路伽，你说非太过分了。”路铃首先看不下去，开口劝道。
“过分？这是什么意思？”路伽不明所以。以他的性格，成为长兄，简直是笑话，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以为不可以公正的理解其他感情的容器，来管理这些，本就是错的，这也难怪会有之后的神魔大战。
“你是魔族？”路烈问，眼中全是冷漠与疏离，他最是不喜魔族，那些只会利用邪恶念想的怪物，不知道有什么好。邺祖曾经和他说，魔族所做的就是利用人类的缺点，这种无限放大人类羞于启齿的回忆，并以其为力量的生物就不应该存在于世，路烈对邺祖是盲目崇拜，在他眼里，邺祖所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路烈语气中的嫌弃有着实质的温度与攻击力，像一把剑插在路焱的心脏，让他连喘息都是痛的。眼周已经犯了红，眼前的水雾一直没有散去过，在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下，路焱听到路伽冷漠开口：
“你当受罚。”
“好。”仅仅只是一天时间，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骗局，路焱彻底对所谓的神失去了希望。
潺潺的水声像是相撞的玉环，清脆动听，圣水在通天梯上缓缓向下流淌，在台阶与台阶的分割处受到重力垂落下来，仿佛一道道小小的幕帘。灵域地理位置偏高，太阳像是一个红湛湛的圆盘，挂在不远处，照下金红色的光，通过圣水的反射，发出七彩炫目的光辉，好像闪烁跳动的精灵，在空中舞蹈的同时甩下美丽的彩虹。
看着清澈、动人、纯洁的圣水可不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世间的每一个神魔或许都听过圣水的名号，蚀骨化肉，抽筋拔络，这来自异世界的圣水，用最纯洁无辜的外欺骗世人，让他们承受生不如死的痛楚。
在场的四位神明全部屏气凝神，双眼眨都不敢眨，看着最为受宠的路焱踏上通天梯。记得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依旧是红的像是要着火的太阳，仍然是他们四个，不过，那个时间，他们是在送别，送别的是亲爱的邺祖与吉徽，当日，他们二人走上通天梯，水流温顺如绵羊，轻轻的抚慰着他们的双脚，好像是在给他们温柔的按摩，就是在这种波澜不惊的安静沉稳下，他们四位见了邺祖与吉徽最后一眼。
而眼下，不是什么送别，却是在惩罚，有路伽亲自决定的惩罚，惩罚他们最年幼的弟弟。
在路焱刚刚将自己的一只脚放上台阶时，长的不见顶的通天梯便从上到下都闪着电光，劈里啪啦，严密紧实的覆盖了通天梯的每一寸可以落脚的地方，电光像是蜿蜒的画笔，在楼梯上留下交通错落的金黄痕迹，从远看去，就像是通天梯无法承受，将要倒塌而裂开的缝隙。圣水宛然换了个性子，方才还平顺温柔的幕帘掀起了浪花，在每个较低的台阶，激荡撞裂开来，化为粉身碎骨的泡沫。
路焱已经向上走了几步，最底处的台阶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血色脚印，但是路焱恍若没有发觉，暗黑色如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坚定的向上望去，眼球里闪烁着通天梯逐渐变窄的长长一道，以及上面闪烁的电光火花。他每攀登一步，通天梯就会剧烈闪烁一下，发出极度耀眼的光芒，电流顺着脚心一直传导至路焱全身，皮肤每一处毛孔上都有微小的金色电火花，路焱紧紧咬着嘴唇，短短的发茬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汗水在发尖凝结成水珠，滴落在通天梯上，汇聚成汹涌翻腾的圣水。
从下面望去，路焱全身都被电光包围，好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着金光，而他，就是在逆光中坚毅攀登的的勇士。路伽心里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情绪，邺祖交待过自己身为年纪最大的，一定要用心地照顾好其他三人，可是现在自己却在对路焱进行着惩罚，这是他玩忽职守应得的，但是路伽一想到路铃和自己讲的事情，又觉得其实一切都情有可原，他也不明白路焱身为一名魔族意味着什么，对他而言，即使是什么种族，路焱都是自己的兄弟，可尽管自己对感情再不敏感，都可以察觉到路烈态度的变化，还有路焱同意受罚时漆黑的如同黑洞一样的眼睛里消失的光芒，那是他以前看自己是一直都会有的。
路焱的血水顺着通天梯淌了下来，在地上绽开一朵朵鲜艳的玫瑰，暗红色的血液被稀释的已经有些发粉，明明是和自己一样颜色的血液，怎么会是魔族呢？路伽十分疑惑，在路铃与路烈的口中，邺祖的形象和自己认识的完全不同，邺祖怎么会讨厌魔族呢，邺祖怎么会是再利用魔族呢，邺祖怎么会向他们隐瞒实情呢？无数的疑问让路伽感到很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梳理，他并不擅长这些，他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只会一件事情，就是向幻厦送去神力，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保护好自己就行，因为自己不受伤，幻厦就不会有事。
“扑通——”
路焱双体发软，再也站不下去，跪倒在通天梯上，撑着慢慢站起身，才走两步就又跪倒了，整条小腿上都涂满了鲜血，就这样跪倒、起身、跪倒、起身，反反复复，但是依旧不肯放弃，最终手脚并用地向上爬，速度慢的就象是一只乌龟。从路伽的视角看，他在也不是刚才逆光的勇士，反而像一条狗。
不如，就到此为止吧？路伽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路铃与路烈，路烈好像真的很讨厌魔族，冷漠地看着，不过路伽发现他双拳捏的很用力，隐隐有红色的血迹；路铃是直接表现出的关心，脸上五官扭曲在一起，花白的胡子闪着淡淡的水光，粘作一团。
“我看你悔过之心很真诚，就到此为止吧。”路伽开口道。
不知道是不是路焱伤得很严重，没有停下脚步，还只是向上爬。通天梯越向上，气候便越加的极端，路焱所在的位置狂风肆虐，掀飞衣玦，路焱忽然回头，哈哈大笑：“兄长们，你们说我今日能否登上这通天梯，到另一个世界，找到邺祖，问他为什么骗我？”
“你疯了！”路铃吼出声。这圣水威力如此生猛，仅仅只是百步，路焱就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攀登完，这简直不切实际！
“疯？我是疯。”路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苍白的脸上血红色一团，“我疯到白白为你们这可笑的神族效命了这么长时间。”
路烈暴怒：“可笑？你说神族可笑，你可知道你——”
“知道，知道什么？路烈，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魔呀！一直被神族利用的魔，难道还不能痛骂这狗屁神族吗！”
路伽忽然发现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这位老幺，眼前的路焱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和从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希望得到肯定的路焱不是同一个，他，好像把以前的路焱弄丢了。
路伽开口：“你可知道这话是在挑起两族的纷争。”
“路伽，我以魔族的身份告知你，魔族是不会永远过这种被圈养的生活的。”
“神魔本就无异，我不会让他们平白受这些委屈。普天之下，魔族定不会只藏身在暗巢。”